破晓时分,晨钟声响。
她推门而出。
放眼望去,满院寒梅。
冰蓝色薄衫的青年,散发立于奚蓝山冬晨的云霭间。
他气质温润,面色澄净,宛如羽化仙人,不染任何凡尘欲念。
江欢一步步走入院中,仙人若有所觉,低垂的眼睫轻颤,朝她看过来。
浅白色的天光穿透山间袅袅的薄雾,轻轻洒落于其清瘦的肩头。
他的眼神专注而虔诚。
江欢脚步一顿,不愿再靠近,好奇怪,为何她越是看他,越觉得心口憋闷。
酸酸的,空空的。
好像前世欠了他不少钱,没来得及还的负疚感。
江欢是不信鬼神的人,此刻竟冒出前世因果的念头来。
连自己都深觉可笑。
可纵然她翻遍记忆,却都找不出半分有关于此人的痕迹。
常人或有时过境迁而忘记之人,但江欢不会。
她自幼早慧,过目不忘。连婴孩时期,生父欲偷偷掐死她的事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几乎可以确定,她二十余年人生里的每一年,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里,都没有他。
庭中徐徐晨风,吹起满阶纷飞如雪的落梅。
青年主动向她走来,行动时流云一样的广袖不知不觉拂落残花,空余暗香盈袖。
“江欢,你来啦。”
他的喜上眉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可她还是来了。
他守在院中,一夜未眠,唯恐她暗自离去……
惶恐、不安、贪恋,种种执念让高高在上的仙人瞬间跌落神坛,为她低入了尘埃里。
这要换了往常,以江欢的自恋劲儿,她一定是不以为意,甚至还要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换了眼前此人,江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等我做什么?”
“我又不认得你。”
一句话,让谢珩白皙的眼尾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不认得,也没关系……”
往事不堪问,那便重新开始吧。
他红着眼,压下多余的情绪,隐忍而深情地看着她,“在下谢珩,思慕郡主已久,望请垂怜。”
他黏腻的眼神,让江欢很烦躁,微微侧身避开。
“可我已有心上人了。”
虽然现在已经不喜欢了,江欢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所以趁早了断不该有的心思,省得浪费时间。”
谢珩脸色彻底白了,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离开的十年里,有了心上人……
也对,十年前,她拜江南第一名士崔景为师,崔氏子的风华自是绝世无双,遑论慕名而来拜他为师的众世家子弟,十年相伴,难免动心。
谢珩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眼尾一圈红过一圈……
江欢:“……”
她是不是话说得太狠了,虽然他一天到晚哭唧唧的,但好歹是个七尺男儿,或许还留存着些许的自尊心……
突然,狠戾的掌风自暗处袭来。
江欢眸中一冷,闪过一丝嗜杀之念。
太陵江氏的爪牙还真是阴魂不散哪!
不过算算时间,也确实该找到这里了……
她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自掌心凝力。
谁知,温暖干燥的手掌先一步握住她冰冷的手。
青年身上带着体温的梅香,暖云般涌上她的肩头。
方才还在独自伤怀的人,竟下意识地与她掉转位置,迎上那一掌。
他袖中寒光一闪,削铁如泥的匕首,穿过刺客的胸口,“铮”地一声,深深地钉入对面的树干。
随即谢珩单手扶着胸口,殷红的鲜血缓缓从嘴角滑落。
江欢微微一怔,手比脑子先行一步,一边扶他,一边去探脉。
看他这幅旧伤复发的样子,江欢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
赌气一样,内力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
又是这样……
“武功那么差,还爱多管闲事,区区宵小,我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何用你救……”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到亏欠,就会喜欢上你……”
怎么可能?
英雄救美,多么老掉牙的桥段,她江欢不吃这一套。
“我从不多管闲事,也不要你的亏欠……”
谢珩虚弱地抬手拭血,浅色衣衫顿时赤血殷然,他抬眼看她,被水泽浸透的眼眶似有无尽伤情。
“只是,你是我心悦之人,我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愿意看到你在我面前有丝毫的伤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欢深吸一口气,不理他,低头去看地上气绝身亡的刺客。
此人是潜入刺探的斥候,若不按时回去,派他来的人必然起疑。
他们无非是不想她回都城,不想她查太子谋反,皇后自尽之事,就算不在般若寺动手,她也绝不能被他们牵绊在此。
江欢眉眼一沉,决定先走为妙。
“等等,你要去何处,”一心都在她身上的谢珩哪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