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晨起践严霜。
郡公楚府今日就在给楚老太君做寿,前面流水的宴席换了一桌又一桌,上门祝寿的宾客依然络绎不绝。
与前头忙得热火朝天的热闹场面不同,楚府西北角的马厩中,偏僻孤寒,只留北风呼啸。
一个少年缩在杂乱的稻草中,双眼紧闭,脸色酡红得不正常。
小可怜模样让平挽有种她不来掺和一脚他也能立刻咽气的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
据那个软包子系统所言,楚衍之是本文的男主角,承天地气运,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梳着两个圆揪揪的小丫头蹲在马厩外喊了几声:“喂,喂,喂,醒醒,有吃的了。”
少年两眼紧闭,唇色发紫,看起来烧得不轻。
平挽拿硬茬子稻草去戳他脸颊,少年还是不醒。
于是她泄气伸出手,往少年皲裂的小脸蛋上狠狠掐了掐。
少年从梦魇中惊醒,光洁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抬眸看着平挽,眼中既又戒备又有凶狠,犹如一头被族群抛弃的瘦弱狼崽,明明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咬别人喉咙。
平挽却不怕他,也不介意他的警惕,只是弯眼一笑,嘴角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厨房里好多剩菜,好香的,你尝尝。”
少年却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瞳上下打量她,似是不懂她为何照应他。
尽管生父是身份尊贵的楚家主,但因生母是祸世畸兽,楚衍之向来不得喜爱。
楚丰源留他一命便是仁慈,怎会好生相待一个妖兽所生的孩子。
而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只会压着他打,谁又会真的好心给他剩饭剩菜。
不,也是有人施舍过他吃的。
不过是加了料的过期点心。
少年甚至怀疑她在饭菜里下了毒。
“我叫阿挽,是厨房新来的小丫头,虽然婶婶们都夸我听话,但是其他的丫环小厮嫌我太笨,不爱带我玩。”
“你叫什么?”
“你会说话吗?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七岁的矮个小丫头眨巴着水汪汪的明眸,眼里只有纯粹的善意。
少年冷不丁被这样一双眼蒙骗过去。
新来的丫头,被孤立,人蠢话还多。
那就有可能了。
送饭食不是为了害他,而是因为太孤独了,想找一个玩伴。
太可笑了。
居然没人告诉她。
他的身份比一个穷苦出生的鄙奴还低贱,是一个在全天下人眼中都不配活着的孽种。
也幸亏没人告诉她,不然他要怎么活……
少年目光如炬盯着盘子里的剩饭剩菜,咽了咽口水。
求生的欲望让他支起了骨瘦如柴的身子。
他颤着手去抓那些剩饭剩菜,根本不顾饿得空瘪的肚子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油腻。
大雪渐渐飘落。
前头灯火通明,楚家上下男子女眷皆锦衣玉食,享受着众人的奉承讨好。
只有他。
一个不受宠的,生来罪恶的妖兽之子,正伏在跪地上对着一盘子冷掉的残羹冷炙狼吞虎咽。
吃得太急太快,一堆饭菜梗在喉咙里,少年涨红了脸也没把噎住的饭菜吞入腹中。
这时,一只小手奋力一锤,帮他顺气。
一边锤还一边软声哄慰:“你别急,我就在厨房里做事呢,每天都有好多吃的,只要你跟我玩,我天天给你带。”
顺了气的少年抬头望着她。
女童眼睛明亮,梨涡浅浅,观之可爱。
她五官不艳丽,轻描淡绘地似乎过一眼就能忘,但眼睛下面又生了一点格外显眼的朱砂痣。
少年几乎就只记住这个了。
因为他眼角也有这样一颗这样的红痣。
只不过他的在左眼,且离眼睛有一指的距离。
而她的红痣就眼睑下方正中间,颜色有点浅,但沾了泪后又会无比艳丽。
他依稀记得阿娘说过,拥有泪痣的人生来命途多舛。
那她呢?
她也如自己这般悲惨吗?
平挽不介意他像只呆头鹅,把碗盘拾进饭盒里后,她朝他招招手。
“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呀。”
裹得像只团子的平挽抱着食盒,一脚一脚踩在深雪里。
小小一只的背影显得有些滑稽可爱,同时又有点孤寂。
她身前身后是两个世界。
一个喜乐融融,是人间极乐;一个大雪纷飞,是地狱孤寒。
可这两个世界竟落在一处小小的宅院里。
少年有些怔忡,随后被灌进来风雪激得冷颤,捂着有些胀痛的肚子,重新缩回稻草的缝隙里。
今年大雪虽来得早,但似乎并没有往年难挨。
熬一熬,他是能活下来的吧……
亮堂的厨房内,厨娘们依然忙得团团转。
坑了男主一把的平挽心情尚好地走进去,把碗筷饭盒都放好,末了乖巧询问:
“干娘,还有活做吗?”
孙厨娘搓了搓平挽冻僵的脸蛋子,压低声询问:“没让人瞧见吧。”
平挽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