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十年之后,齐国夫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彼时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少年将军策马扬鞭,奔赴北疆,满心都是建功立业,风闻天下的才子不过及冠,背负书笈,踌躇满志奔赴京师,而在帝都城外,花一样娇艳的名门女郎正在行裙幄宴,笑靥如花,盛世浮华。
余盈盈也好,邬翠翠也罢,乃至于李峤、李天荣,这些曾经轰轰烈烈、影响过整个天下的人,虽然尚在人世,但周身却也笼罩着一层近乎朦胧的古旧,与那些鲜活的少年少女比起来,他们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人了。
齐国夫人逝世的消息,是经由余盈盈的孙辈告知于她的,原本只是作为一桩闲谈提起,不曾想却见祖母为之默然,良久无言。
时间过去的太久,从前的那些过往,在年轻人眼里,都成了泛黄的往事,只是他们毕竟是余家后辈,或多或少对于自家之事有所了解。
前朝时有常氏之祸,余家有位姑祖母嫁与魏王为妃,常氏女为侧妃,余家因此蒙难,只留下祖母一人托养于魏王府中,彼时齐国夫人强行嫁入魏王府,期间与祖母颇生龃龉……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后来人不得而知,只是敬重自家祖母品性,又听闻齐国夫人年少时很是做了些荒唐事——她的第一位丈夫李天荣也好,第二位丈夫李峤也罢,都还活在世上,且留有子嗣,过往之事后来人虽然知道的不甚真切,但孰是孰非,又怎么能瞒得了人呢!
这些年余家与齐国夫人无甚交集,余家三郎原先只是将此事当成一桩闲谈说与祖母听,哪成想祖母听完之后,竟好像有些怔住了。
他不由得放轻声音,又唤了一声:“祖母?”
余盈盈回过神来,看这孩子脸上显露出担忧之色,微微笑了笑:“我没事。”
略顿了顿,又说:“你替我走一趟,到沂州去送一送齐国夫人吧。”
余三郎难免诧异,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声。
这位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重建了余家的老祖母,在自家人面前有着绝对的威望,别说是他,即便是他父亲在这儿,只怕也不敢说个“不”字。
只是……
余三郎不明所以的想:从前没觉得祖母跟齐国夫人有交情啊。
按照从前他听来的那些过往,她们之间不是还有旧怨吗?
他心里边犯着嘀咕,却还是匆忙回房去收拾行装,反倒是余家年幼的几个女孩儿,聚在祖母身边,满脸好奇的问起来:“齐国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儿不无歆羡的道:“听说齐国夫人曾经是京师第一美人呢!”
余盈盈陷入到回忆之中,从前觉得不屑一顾的旧事,此时回忆起来,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了:“她啊,年轻的时候虽然不讨喜,但的确是整个帝都最耀眼的女郎了……”
她由衷的笑了起来:“人活一世,也真是有意思啊!”
……
朱棣郁郁。
朱棣很是郁郁。
朱棣身着衮龙袍躲在玉砌雕栏之后,看着不远处身穿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的高大青年,心里很是郁郁!
你以为朱棣是在玩扩写句子吗?
不,他是真的很郁郁!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让他重生一世,托生成皇子之后,又让他遇见他的太子大哥朱标!
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在他爹面前,他能跟他大哥争长短吗?!
既生瑜,何生亮!
有大哥在,他爹眼里就看不见别的儿子了!
不过……
朱棣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衮龙袍,再觑着不远处那脸色微白,正皱着眉头,极力抑制咳意的青年,唇边不由得溢出一丝有些复杂的笑意。
有不忍,有快意,也有释然!
大哥啊大哥,重活一世,你怎么还是这个命?
你的文治武功,弟弟都是服气的,你在一日,弟弟便不敢有二心。
只是大哥啊,没有一个足够硬朗的身体,你怎么敢奢望大位呢!
要知道,上一世,你可是连老爷子都没熬过啊!
这是天要收你,可是跟弟弟没什么关系!
他躲在栏杆后边,听见大哥旁边的内侍在劝大哥:“殿下,您昨天晚上就有点咳嗽了,今日还不见好,是不是该找个太医来瞧瞧?”
朱棣心情复杂的皱起眉来,却听他大哥道:“不必了。父皇近来正在为妖人惑众一事心烦,我若是传了太医,怕又要惹得他担心……小毛病罢了,过两天就好了。”
朱棣听得心绪微沉,有些眼见着大哥走向既定命运的释然,又有些冷眼旁观的愧疚。
然而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帝位只有一个,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憧憬着那个位置的时候,不就该有所觉悟了吗?
大哥,别怪弟弟心狠!
朱棣在心里默默道。
主要是老爷子他实在是太不公平,偏心眼儿偏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都是他的儿子,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因为你生的早,这天下就得是你的?!
凭什么啊!
你也就算了,可是你没了之后,老爷子又要搞什么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