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雨流着泪点头，“我知道了。”
母女二人在沙发聊了一晚，夏云雨才知道，刘苏竟然过过那么可怕的日子，在战地，在沙漠，在深山，在孤岛，越是落后贫穷的地方，留下她越多的足迹。有时候她有一个团队，有时候她孤身一人，有时候她背着沉重医药包穿梭在战火中，炮弹离她几乎只有两百米那么近，到处掉落的残肢，同事残破的遗体，血和土被掀起来泼了她一脸。有时候在贫穷的非洲部落里，上吐下泻直到晕倒，甚至遇到过半夜的草原上，遇到狮子捕食，差点把她和几个伙伴给吞了。
从艰苦的那几年，聊到美国的生活，夏云雨听得入迷，刘苏也谈兴十足。
她的导师是在纽约的一家公立医院上班，但是刘苏的资质在国内虽然还不错，却远远比不上美国的应届毕业生，他们多数是美籍人士，白人占八成，黑人占一成半，只有极少数的亚裔人士能经过医院残酷的选拔考试和隐形歧视。而且，他们在实习期就已经累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她的名额被人顶替了，她只得先去盐湖城一个县上的医院上班。盐湖城的圣诞节气氛特别好，但天气不好，冬天的时候，风大雨大的，又冷到不行，总是很多流浪人在街头被冻死，草草埋到公墓。
她工作的医院，太平间离肿瘤科最近，很多肿瘤病人在确诊死亡的时候会直接送过去太平间，就几步路，非常方便，又因为太平间的宿舍比较大，暖气足，她经常过去那边睡觉，全医院的医生都见过鬼，但是她从没见过，同事都说，或许是因为她是外国人，又见过那么多死人，所以鬼也没兴趣去吓唬她。
她治愈的人不多，盐湖城的医疗条件不算好，特别是她在的小镇的医院，所以很多肿瘤病人都是去别的地方求医，直到实在没有办法才回到小镇医院，就在那里等死。他们大多数不要求治愈，只要求多打点吗啡，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最好一打下去就快快乐乐地升天。
夏钟去了一次，那几年两国关系不好，国内没有直接到达的航班。他要去香港转机，再去洛杉矶转一次，然后到了城中心等大巴，那天刚好碰上风暴，他在大巴车站里面睡了一晚，又等了一天，才收到解除禁行通知，语言不通，又冷又饿，刘苏又有手术，托同事把他带去宿舍，他睡了一觉，醒来正好看到一具还没完全僵硬的遗体送进去，吓得直接晕厥，原来她同事以为她说的宿舍就是太平间。
夏云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难怪我爸再也不愿意去了，可能是这个原因，不是天气的原因。”
刘苏恍然，“我怎么没想过这个，光想着就一具遗体，有什么的。确实他可能被吓坏了。”
夏云雨边大笑边摇头，“妈妈你也真是够迟钝的。”
刘苏有点不好意思，“死人而已，我实在见太多了，是很难想到这个上面来。这件事我误会了你爸爸那么久，下次他婚礼见面要跟他道个歉。”
夏云雨摇摇头，“妈妈，算了，他大婚，你别又去让他重新回忆那些可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