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正月初十。
拥挤的绿皮火车上，人特别多，跟那沙丁鱼罐头似的，大家都挪动困难，只能挨着依着同伴。
年轻靓丽的闺女小伙子，穿着新买的过年衣服，即使在这空气混乱、声音嘈杂的环境里，大家伙脸上都荡着笑，兴致勃勃的各自跟同伴说着悄悄话。
也有满脸风霜的大年纪的男人女人，穿着军大衣大棉袄，厚实暖和，挤挤挨挨的或站或坐在地板上。
卢阳很稀奇，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
火车上人真是多呀！
有坐的顾客，还能打麻将打扑克！
就是有人抽烟，味道乌糟糟的，混乱的味儿混杂，怪不舒服的。
“星星，你看你看！那边！”
他是想让卢星看，那个小孩长得真可爱，就是不知道为啥在哇哇大哭。
四个人站在廊道上，扶着硬座的后背，挨着座位站着。
卢星太小，卢飞志怕她被拥挤的人踩着，把她扶着抱着，靠坐在胳膊上。
她费力的扭头一看，还没看清楚呢，就被卢阳伸手一把扯了回来，卢星差点从上面掉下来。
“哥你干啥！”
卢阳面红耳赤，摇了摇头，“没事，那边不好玩，星星你看再那边，那边是不是有人在钩针？是不是妈妈的那种？”
他也不想这样！
还不是！
那个长的可可爱爱的小男孩，把裤子一脱，就着个易拉罐的罐口就开始尿尿……
一边“哗啦啦”，一边还瞅着看向他的卢阳……
尿完，那妈妈很淡定的开了窗，把易拉罐一扬手扔了出去。
“呕……”
人实在太多，等磨磨唧唧挤到厕所那，孩子早尿了，大冬天的，尿一棉裤，那可真能难受死！这个妈妈也是没办法，旁人也都理解，但是理解吧，不能接受……
旁边偎依在一块的小情侣，嫌恶的让了让，捂了鼻子。
卢阳倒没那么多想法，他就想，不能让妹妹看见那什么……
卢星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指头就瞧过去。
果然看见，离得不远的一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和看着十七八的两个姑娘，两个姑娘拿着四根毛针，理着毛线，手法娴熟的织毛衣。
那女人呢，头发乱乱的拢在脑后，把用钩针刚钩好的开头一股脑的拆了，又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妈，咋了，还不行？”
一个姑娘停了手里的活，一看女人把东西都拆了，就急了。
“妈，你都钩了这么多了，咋又拆了？”
女人很懊恼。
“我咋觉得我不行，太难了，是不是白花了三十块钱？”
“你说啥呢妈，你可别说你不行，实在研究不明白，咱回去就把这花拆了！你再试试……等会，我把那个，原来那个拿给你。”
另一个姑娘拿出包包，从里面掏了掏，掏出个挺大的布袋，赛在女人手里。
“妈，你打毛衣那么厉害，钩针肯定也能学会，等你学会了，教给我和我妹，咱们批量做一些，拿到市面上，人家卖三十，咱卖二十五，卖二十，总能卖出去吧？咱也能多赚点，要不然，毛衣谁都会打，不稀罕不值钱！”
女人精神震了震，嘴里应着，“我再试试。”
一边从布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朵很大很大的牡丹花，重重叠叠，大红色的花瓣又大又多，边缘是白色，中间是一簇黄色细细的花蕊，叶子=用很深的墨绿色钩出来，整个花非常雍容大方、娇艳大气。
卢星捏了捏卢阳的耳朵，从卢飞志胳膊俯下身，偷偷说，“是妈妈做的。”
又抬头拉赵玉芝和卢飞志看。
邓成龙在审美稀缺的年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攻下了大城市的市场。
现在，也终于扭头看向了临海市这种中小型城市。
现在女人拿着的，就是他的试水。
这朵花，是赵玉芝头年出的新花样，很大很复杂，女工们耗费的时间也长，当然，卖的也不会便宜，特别贵，这一朵花，就卖三十块！
一朵超大牡丹，配几朵小一个号的红牡丹，再配些别的花，星星点点的叶子和点缀，制成一个大号的花束，配了个普通的不透明花瓶，卖一百。
这个价格很贵，也并不算贵，要知道，这个花样的繁琐程度，是真的又耗时间又耗经历，还难学，赵玉芝当时光教这个步骤，就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何况，都到了九九年，马上就要千禧年，城里富裕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的。
竟然，就卖的很火了！
本来这大红牡丹，国色天香，连个瓶子带着，买回家能直接摆上，正是过年过节，最喜欢的喜庆颜色！
既然火了，那肯定会有眼馋想要效仿的，像女人这样，学会了赚点钱的，不在少数。
也正因为够难，这个女人研究了这么久没明白。
不过也确实该推陈出新，改革品牌了，既然临海这边都想要模仿，大城市那边，小型的发卡之类，怕是已经泛滥成灾……
“爸爸。”
卢星靠着卢飞志的耳朵，偷偷用气声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