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表哥初进虞府不久,她和表哥相处了一段时间,关系虽然不错,可远远没达到亲近的地步。
表哥根本没必要对她手下留情。
可表哥却没有杀她。
这是在秋后算帐?周令怀连后背都绷直了些,不知不觉就握紧了轮椅的扶手,脑子里转得飞快:“大约是,觉得表妹很可爱,所以不舍得杀?!”
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一种“要糟”的感觉。
连自己也不确定的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是求生欲太强烈?
可当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瞧着小姑娘一身娇俏,小身板儿打着花摆,又娇又怂,却努力摆出了无辜的表情——
嗯,很可爱!
虞幼窈瞪了表哥一眼:“你当我是傻的吗?这种话也会相信?”
他可是殷怀玺啊!
从地狱归来,万劫加身,心在炼狱,满身的戾气隔着一座假山石,她都能受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放过她?
周令怀又握紧了轮椅扶手,大脑里千头万绪,分析出了对自己最合理解释:“初入府那日,你送与我的那盅加了灵露的血燕,误打误撞救了我一命。”
事实上,当时他确实想了许多,却唯独没想过这一荏。
虞幼窈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是因为她自不量力,险些害表哥从轮椅上跌下来,心中有些愧疚,所以用膳时,丫鬟端来了血燕,她这才想到,要将血燕送过去陪罪,想着灵露对身体好,就悄悄放了一滴进去。
怎么还跟表哥的命扯上了关系呢?
周令怀解释道:“初入虞府时,我身体残弱,长途拔涉,车马劳顿,已经是强弓之末,病入膏肓之像,灵露恰巧滋养了我的五脏六腑,使积於于体内的膏肓之症尽去,这才险险逃过了这一劫,不然以我的身体,怕是熬不过三年。”
一听这话,虞幼窈哪儿还顾得上去计较当初的事:“表哥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了,肯定会多用些灵露,替表哥调理身体的。”
她当时找孙伯打听了表哥的病症,孙伯总是避重就轻,就以为表哥的身体没那么严重。
哪里又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表哥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一时间,虞幼窈又惊又怕,紧紧握着表哥的手,也不撒手了。
“表哥,你现在每日食用保天丸,身体是不是真的日渐好转了?有没有和孙伯串通一起,故意骗我?”
周令怀反握住了她的手:“说了要护着你,这个承诺是一辈子。”
表哥的眼里一片深邃旷远,能瞧见星辰浩瀚,万千璀璨,虞幼窈砰乱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她看着表哥的眼睛:“我相信表哥。”
周令怀笑了。
没有告诉她,当初在宝宁寺,最终放过了她的原因有很多——
也许是她又娇又怂的模样太可爱了。
也许是他初入虞府,她心如琉璃,净无瑕秽,对他表达的善意。
也许是她那碗加了灵露的血燕,确实让他逃过了病劫。
也许是她明明怕得直缩脖子,却又拼命地梗着脖子,佯装无辜时,那伸长的脖子,是让他一伸手便能掌握的脆弱,轻易就能折断的细瘦,太容易掌控的生命,于他而言毫无任何威胁,便也没必要杀了。
要杀她的理由只有一个。
可不杀的理由有很多个,他一向精于权衡,自然不会损人不利己。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了这个少女发下了一生宏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亲口对这个少女许下承诺:“说了要护着你,这个承诺是一辈子。”
周令怀心跳有点乱。
大约是分别了许久未见,见面之后心中涟漪乍起,便总有些难以自持,也不如分开时“平静”了。
虞幼窈突然想到了什么:“表哥,你不会以为我方才问了当初宝宁寺的事,是在秋后算帐吧!”
表哥方才的反应,求生欲真的很可以,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以为,之前在宝宁寺里,与表哥互换了身分。
不是秋后算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周令怀心中不解,但面上并不显露:“都过了这么久,却是没想到表妹会突然问起。”
虞幼窈抿着嘴儿,险些笑出声来:“我就是想告诉表哥,我当时在想,我窥破了表哥的秘密,表哥也没有伤我,表哥真好,以后我也要对表哥好。”
周令怀哑然失笑。
也是虞幼窈心如琉璃,净无瑕秽,看待问题也透彻,并没有因此而惧怕他,这也是后来,他对虞幼窈始终高看一眼,也愿意亲近她的原因。
倘若换其他人,就算他没有痛下杀手,只怕也要诚惶诚恐,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表兄”俩交心之后,连看彼此的眼神里都透了默契。
温馨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
虞幼窈在青渠院呆了一整天,与表哥一起,聊了山东的战事,也聊了府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不知不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