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兼葭缓缓地垂下头,露了一截儿修长又细瘦的颈子,她哑声道:“是,父亲!”
见三女儿虽然有些不晓得轻重,可到底还能听得进去话,虞宗正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既然崴了脚,就回院子里好好歇着去。”
虞兼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艾叶和茴香连忙一左一右地扶着。
她强忍着脚疼,曲身行了一礼:“祖母,父亲,母亲,女儿先告退!”
到了门口,虞兼葭不由顿了身子,偏头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跟前的虞幼窈,眼里头一片幽冷,眼底湿滑的情绪涌动。
虞幼窈抬眸,只看见内室帘子一起一落,以及虞兼葭一角月华裙子。
虞兼葭一走,虞宗正的怒火,就转向了杨淑婉,目光凶狠地瞪向杨淑婉:“我原以为,你虽是家中庶女,可也读过圣贤书,也有些诗书才气,这才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将你娶进了门,却是没想到,你是这般上不得台面儿,家里管不好,儿女也教养不好,恁得小家子气。”
杨淑婉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哀哀凄凄地唤:“老爷……”
从前见了杨淑婉这副作派,他少不得,觉得杨淑婉受了委屈,心里少不得要心疼一番,少不得也要维护一些。
可今儿,杨淑婉将这作派,作到他的头上,虞宗正只觉得心烦:“打明儿起,你就到母亲屋里立规矩,管家的钥匙,也交到窈窈手里,让窈窈管家,三姐儿,四姐儿,都叫你教坏了性子,思哥儿你大体也教不好了,便让思哥儿搬了院子。”
“老爷,这怎么能行,”杨淑婉惊呼一声,连声音也变得凄厉:“思哥儿也才六岁多点,哪能这么早就搬了院子……”
虞宗正打断了她的话:“思哥儿是六月的生辰,也就两个月就满了七岁,我意已以决,你不必再多说了。”
杨淑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爷……”
虞宗正不理她,转头瞧了虞幼窈:“赶明儿,你将前院松涛院收拾出来,帮着打点一些,让你四弟尽快搬进去。”
虞善思是家中唯一的嫡子,父亲待他十分看重,虞幼窈不大想掺合虞善思的事。
可父亲开了这口,虞幼窈也不好不应这荏儿,只好点头:“好的,父亲,只不过前院许多事情,我从前没有做过,便也担心办不利索,四弟搬院子也是大事,便让赵大帮着我一起,也更妥当一些。”
虞宗正重视嫡子,见大女儿这般慎重,哪有不应的:“便依你的意思,”这般说着,也越发觉得大女儿聪明大气不说,也是个妥当的人,便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会瞎折腾了去,也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叫人一道帮了去:“往后家里的事,你便多费些心。”
虞幼窈笑着点头。
杨淑婉瞧着他们父女俩你来我往,便将打自己肚里出来的儿子,安排清楚了,更是气也不打一处来。
思哥儿搬到了前院,离了她的身边,往后有个什么事儿,她也是鞭长莫及,虞幼窈焉坏了心肠,如今管着家里,还有思哥儿什么好?
思哥儿搬进了前院,往后虞宗正看儿子,就不会再来主院,如此一来,虞宗正来主院的日子也会变少。
杨淑婉心中不甘:“老爷……”
虞幼窈也不耐听她多说,便站起来,笑道:“祖母,父亲,母亲,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表哥等着我一道用午膳。”
虞老夫人又是好一通心疼:“我都差点忘了,窈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儿,竟是连午膳也没用,可是饿坏了,快回去,快回去……”
虞宗正也道:“回去吧,别让你表哥久等了。”
虞幼窈对长辈曲身行礼,便退安了,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平王进京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将她今儿在街上惊鸿一瞥看到的一幕告诉祖母。
可想到表哥让她只当没瞧见,便又作罢了。
藩王未经宣诏入京,罪同谋逆,牵涉甚大,一着不慎就要惹火上身,决非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该掺合的。
回了窕玉院,小厨房里已经准备了简单适口的饭菜。
周令怀坐在花厅里,抬头瞧着墙上的《青梧赋琴图》。
画画的颜料是他用金、银、珍珠、玛瑙、珊瑚、松石、青金石、猫眼石、朱砂等矿石,与藏红花、大黄、蓝靛、凤仙花、麝香等植物,自己调配而成,以生宣着笔。
看着这幅画,周令怀便不由想到了今儿去宝宁寺,瞧的那一树菩提。
脑里头反复呈现了,小姑娘一身素锦裙子,仰着玉脖子,轻掂起足尖儿,双手捧着许愿锦帛,抛掷的画面。
他还记得许愿锦帛上写着:“愿表哥,恶疾自去,百病皆消,远离灾祸,一世荣宁,岁岁康健……
虞幼窈见表哥瞧得认真,都没有发现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来了主意,轻轻拎起裙摆,猫着脚,踩着落地无声的猫儿步,绕到了表哥身后,猝不及防就捂住了表哥的眼睛,故意装了腔:“猜猜我是谁?”
这还用猜?周令怀忍不住弯了唇儿:“调皮~”
“调皮是谁啊?我不认得她,表哥猜错了,再猜一次。”虞幼窈笑得眉毛弯弯,捂着表哥的眼睛不放。
周令怀笑:“不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