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适才出去端茶了,申时宴回答道:“只有微臣一人在。”
老皇帝沉默了半响,问:“太子呢?”
申时宴道:“太子殿下刚回东宫,陛下可是想见太子?”
老皇帝道:“不必了。朕早上醒来,和太子说了一会萧殿元的事,听说朕病后,他愈发狂妄了。”
申时宴觉得皇帝在这个时候提起萧殿元别有用意,在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前,他暂时不敢应答。
“太子年纪尚小,往后内阁大学士都将为顾命大臣,辅佐太子处理朝政,但华亭县的事发生后,朕有些担心,待朕百年之后,萧殿元恐生异心,届时,太子若牵制不住他,还望申阁老能施以援手,多多指点。”
申时宴想起那天在提督府谢春芳和他说的那件有关先皇后和萧殿元的秘密,觉得皇帝突然这样提醒自己,怕不单单是担心萧殿元会生异心,更是担心太子登基后着手铲除萧党,对朝廷会是一次不小的震动,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后患无穷。
而对于如今稍显稚嫩的太子来说,他显然是不足以与萧党对抗的,否则在近日萧殿元被接连弹劾的关头,太子就该明令萧殿元出内阁了。
“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只是,微臣有一事尚不明。陛下既忌惮萧首辅,为何不即刻下旨停掉萧首辅的职务?”
老皇帝闭上眼,叹了口气:“师出无名,恐他日后卷土重来。华亭县恶意收购田产的事,根本不足以定他死罪,言官弹劾他贪污军饷的事兵部也尚未查清,萧殿元身居高位多年根基深厚,六部都有他们的党羽,他们查着查着说不定就查到自己人身上去了。还不如,先按下不表,待时机充足,再将其连根拔起。”
老皇帝自认为早已看透了一切,可申时宴却摇了摇头,拱手道:“微臣以为,萧贼已生谋反之心,时机已然充足,此时除去他,不仅不算师出无名,更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还望陛下慎重考虑。”
老皇帝一听这话,脑袋里像炸了朵烟花,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还挣扎着要坐起来,只是晃悠两下又脱力躺了回去。
“你......再说一次......”
申时宴看着皇帝的反应,就知道其实皇帝也早想除去萧殿元。
也是,虽然当年皇帝受萧殿元蛊惑,暗杀了先皇后与国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年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对自己越发疏远,他定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暗暗责怪过萧殿元。
“陛下,昔日辽东事发,阁臣在内阁议事,萧殿元途中与陈阁老起了争执,各持己见,最后甚至当众大打出手。微臣当日被夹于左右为难,当陈阁老负伤离去后,微臣提醒萧殿元该先将此事上报给太子殿下,可萧殿元却与微臣说,太子只是个孩子,无法就此事做出决断,让微臣相信自己的想法。”
“微臣当时听了这句话,起初觉得困惑,后来又感到心惊胆战。陛下前一日方下旨命太子代理朝政,按理呈报是一回事,太子若真的无法处理,自会请求阁臣的协助。可萧殿元却直接以太子年幼为由,拒绝将天下大事呈报于太子跟前,此举乃藐视太子,专权跋扈,说是已生谋反之心也绝不为过!”
老皇帝听到一半,拳头已经攥紧了,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竟还有此事?!”
申时宴见状,连忙下跪,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一字欺瞒陛下。”
他信誓旦旦地说完这话,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须臾后,申时宴听见病榻上的人长舒出一口气,沉声道:“去拿纸和笔来,你来替朕拟旨。”
“是。”
......
永汉三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丑时三刻。
司礼监陈礼代皇帝紧急下了命令,召太子与内阁大学士进宫面圣。
接到命令后,萧殿元立即意识到皇帝可能要不行了,连衣冠都未穿戴整齐,坐着轿子就从府邸出发往皇宫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安清殿时,太子,吴贵妃,申时宴,陈礼,谢春芳都到场了,还有两位大学士,也在一刻钟后到了寝殿内。
萧殿元的目光越过重重身影,落在了太子身上。他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克制住情绪,正握着皇帝的手哭。
父子俩人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其余人也不好靠近。随后,皇帝拍了拍太子的手,示意他退到一边,让离自己最近的申时宴靠过来。
萧殿元见皇帝叫了申时宴,想到自己是首辅,也凑了过去,其余大学士自是不甘人后,四双透着精明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虚弱无力的老皇帝的嘴,屏气凝神,看他准备吐出什么话来。
老皇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了握申时宴的手,又看了眼一旁高大的萧殿元,最后看着申时宴,说:“太子年纪尚小,江山社稷,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便合上了眼。
皇帝走得虽急,但好歹在最后关头把事情都交代完了。
萧殿元听到最后那句话,接连几日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随后带着众人一起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绝,简直恨不得随皇帝一起去了才了事。
一刻钟后,司礼监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