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有些失落。就在申时宴转身准备要走时,另一个身材矮胖的婆子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都说隔辈亲,抱一下自己孙女又花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奴婢瞧这孩子和您长得多像呀,比少爷都像,你们爷孙俩不多培养培养感情都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
说话的婆子发觉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身后一个丫环拉开了。
奶娘尴尬地笑了笑,对申时宴说:“这婆子是昨日新来的,不懂规矩,还望二爷见谅。”
莫名被指责的婆子低着头不敢吱声。一群人个个心惊胆战的,生怕二爷下一刻就要黑脸发怒。
申时宴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孩子的脸上,一双眸子渐渐冷得像是跌入了冰窖里。
他伸出手在孩子肥嘟嘟的脸蛋上滑了一下,原本自顾自摆弄竹蜻蜓的孩子注意到申时宴的大手,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许是看多了这个男人的脸,这会儿也不怎么怕了,她竟朝他喝喝咧嘴一笑,口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涎,天真无邪。
申时宴收回手背到身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他先是看了一眼奶娘,又把视线移回孩子脸上,翕了翕唇,欲言又止许多回,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
长春阁,正屋。
申老夫人一听到申二爷过来了,马上就让人上了一盏上好的君山银针。
“你父亲昨日给我来信了,说他还有六七日就要到京城了,让咱们准备准备去城门口接他。”
申时宴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挺好的。”
“什么叫挺好的?”申老夫人不悦,“你两年没见你父亲了,就不想念他?到时候,你可要同我一块去。”
“近来内阁公务繁忙,又要到皇上跟前侍疾,能不能抽得出空来都不好说。”申时宴把茶盏放到一边,手肘搭在扶手上,望着门外,语气慵懒。“到时候再说吧。”
申老夫人有些沉不住气:“你如今有出息了,就能把基本的孝道都忘了?”
申时宴道:“我的孝在里不在表。母亲也不要用父亲要回来的事压我,心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能帮得上的,都尽量帮。”
他这是在幸灾乐祸么?申老夫人攥紧了帕子,克制着怒气:“你大哥在离开华亭县的路上失踪了,你可知道?”
“知道。”
“那你为何不派人去寻?”申老夫人眼露精光,几乎是在质问他。
她理所应当的样子让申时宴觉得恶心,但越是这种时候,申时宴便愈加平静。
“母亲的人打听的未免太过不仔细。大哥是因为帮萧首辅做了些不该做的事,被各方势力抓捕,连华亭县的知县,陈阁老的独子都牵连到了其中,这可不是我想寻就能寻的。”
“陈阁老的独子?”申老夫人的心口跳个不停,“那你去帮我打听打听,陈阁老那头是怎么个说法?”
“母亲。”申时宴淡淡道,“从大哥决定不走正道的那一日起,他的福祸便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你与其在这瞎着急,打听这打听那的,倒不如静下心来听天由命,毕竟,大哥会变成这样,与你的教导也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你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申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茶案。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嬉笑声。
“哎呦,老夫人在这儿呢。”
一个穿着紫底白团长身褙子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身形矮胖,走起路来左右摇晃,满脸横肉上堆着笑,一股谄媚的味道,让申老夫人瞧一眼便觉不适,偏过头去不看她。
这人便是林桡的母亲刘氏。她从来了京城便念叨着要时灵带她上申家来见见申老夫人和二爷,时灵哪能不知道刘氏那点小心思,推脱着不肯来。
这日早上,林桡一上衙门,刘氏又在时灵耳边说起了这事,时灵嫌她聒噪,又不好明说,便借口买布料裁秋衣,带着流苏出门透气去了。
谁知,申时灵前脚刚走,刘氏后脚就偷偷出了门。离开前,刘氏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寒碜的打扮,觉得去见亲家母还是要隆重一些,免得叫人看不起,便到时灵的屋里搜罗了一通,虽没找到合适自己穿的衣裳,但好在,找到了一支看起来很名贵的红珊瑚簪子,便戴到了头上。
刘氏眯着眼睛在屋里一扫,就落到了申时宴的脸上,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紧盯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试探地问:“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申阁老吧?”
申时宴没有见过刘氏,但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谁,直接站起身向她颌首示意,说:“您坐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聊了。”
“哎,这就走了?”
刘氏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申时宴长腿一迈,三五步就离开了。刘氏还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朝他挥了挥帕子:“那忙完了有空再来啊。”
申老夫人正低头喝茶想压压胸口的怒气,听见这话,半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呛得她猛烈得咳嗽起来,连忙用帕子遮住口鼻。
刘氏听见咳嗽声才转过身来,关切地走上前:“老夫人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