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皇帝的身体就时好时坏的,当然还是坏的时候居多。
“你哥哥没告诉我,你说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谢锦姝思绪一下就飘了老远,叫宋徇拉回来时,心中不免有点慌乱。
她一壁示意翠微去把药端来,一壁说:“前天在寿宴上奴婢惹了祸,您为了帮奴婢解围,在大家跟前露了面,奴婢蠢笨,不知这会给您带来多少困扰,故而今日特来向您赔个不是。”
说话间,翠微已端了花梨木托盘进来。汤药用染炉盛着,走了一路也是热的。
“这是哥哥前阵子刚捣鼓出来的方子,说是滋补气血的效果很不错,昨日特意吩咐我送来给殿下,还望殿下能赏脸。”
她今日十分的端庄娴静,自宋徇认识她以来,她离他印象中那个闹腾起来无法无天的小姐一次比一次远,甚至能看出几分大家闺秀的影子。
只是她稳重了,宋徇却存起逗弄她的心思来。
“哪有人这样给人赔罪的?我这还没说要原谅你呢,你倒先贿赂上了。”
谢锦姝早料到他要这样说,不慌不忙地摆摆手:“这药是代哥哥送的,不算在奴婢头上,殿下心里不必有负担,尽管喝了去,若是觉得喝着不错,奴婢明日再来给殿下送。”
宋徇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谢锦姝第一次听见太子笑出声来,这可是太子耶,都笑出声了,看来是不和她计较了吧。
“好。”宋徇有些欣慰,点头道:“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你还特意跑过来一趟。不过,我瞧你精神气不错,想来那天晚上的事没影响到你,这便很好。”
谢锦姝笑了笑,见他端起了药碗,又把视线投到了桌案上。
“殿下是在为陛下的病情忧心么?”
她知道,太子与皇帝的父子关系一直都很僵硬。
那是件荒唐又可悲的事情。
大约在七年前,缠绵病榻的皇帝听信了萧殿元的谗言,开始莫名其妙的担心自己早逝后年幼的太子无法执掌朝政,而主少母壮,皇权会旁落于先皇后的家族,即便人主成年也难以收回,于是决定效仿汉武帝去母留子,避免外戚做大。
当时与先皇后一同被秘密处理掉的,还有担任了太子多年老师的舅舅。
可怜太子小小年纪不仅失去了母亲,还失去了最信任的先生,若不是谢春芳用了某些不正当手段窃取到了萧殿元与皇帝沟通的密折,只怕太子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的母亲和舅舅是死于意外。
宋徇闻言,放下药碗,颌首道:“父皇若能早一日好,我便能少侍一日疾,是该多忧心的。”
谢锦姝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地说出心里话,弯唇一笑:“不仅如此,若是陛下的病好了,大臣们就不会急着催殿下回东宫了。”
“看不出来,你倒挺通透。”宋徇有些意外。
见他并不反感自己谈论这些事,谢锦姝探身仔细端详起案上的一张药方,若有所思:“这可是太医新研制的药方?看着似乎与陛下的病症不大相符。”
“你还懂医术?”
谢锦姝答道:“自小跟着哥哥学过不少。”
宋徇忽忆起儿时病弱,谢春芳在身旁照料自己的时光,感慨道:“你兄长做事,无论大小,向来都是十分细致用心的,我时常想,他若是能生在一个好一点的人家,或许如今早已......”
言及此,宋徇顿了一顿,略带着歉意笑了笑:“你瞧我,都说到哪里去了。既然你也会医术,那正好来帮我把这些方子都好好瞧瞧,再过两日,我还要进一趟宫和太医院院首商讨。”
谢锦姝闻言,旋即上前扑进了满书案的纸笺中。
皇帝的病情复杂,这些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能缓解病症的方法,包含了内服,外敷,洗浴,针刺,艾灸,推拿等,甚至有不怕死的提出想效仿华佗给陛下行开颅术,以缓解陛下长年的头疼脑胀之症,结果自然是被宋徇给一眼否决了。
谢锦姝虽白捡了原主一身医术,却仍旧改不掉从小一看药草名就头脑发昏的毛病。她捡起一张泛着清淡药香的纸笺,一本正经地:“这张方子里的几味药与百里藤同属一个种属,或许可以试一试?”
宋徇正埋着头愁眉不展,闻言一顿,惊讶道:“你知道百里藤?”
“当年奇迹般治好陛下的神药,天下哪有医者不知?我哥哥当初甚至从陛下那求来了一点碎渣渣,拉着我彻夜秉烛的研制,企图能找出替代品呢。只可惜,此药就如仙界神草,哥哥试了上百个方子,试出来的药效却都总是差那么一些,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谢锦姝叹了口气,作惋惜状。宋徇却从中品出了旁的意思。
“自打薛武正公去后,世间就再无人能寻到百里藤的踪迹,太医院那帮医术精湛的太医,终日都犹如盲人摸象,你哥哥既有这本事,怎从未与我说起过?”
“哥哥......哥哥他做事总是精益求精,兴许是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想在陛下跟前卖弄吧。”谢锦姝心虚地答道。
宋徇盯着那张被吓得惨白的小脸,伸手从她手里抽出那张药方,表情似笑非笑的:“他跟了我十多年,我焉能不知他心中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