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十七年的雪来得格外早,才不过冬月十二,便混着雨落了下来。
谷鸢在雪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全身早就被雨雪打湿,正粘乎乎的发冷。
她才刚有妊,身子虚乏的厉害,哪里受得住?
可受不住,也只能受着!
只因此时主屋正在进行一场对她的审判。
“奴没说谎,青雀娘子与那医郎确实往来甚密。”
【青雀】是主君给谷鸢取的名字。
大约是提醒所有人,她不过就是他消遣的小玩意儿,连人都不算,只是小雀。
“婢也见过青雀娘子在花廊下与那医郎说笑,她还为那医郎做过袜子。”
……
不,她没有,那袜子是主君让她做的,谷鸢在心里呐喊。
可根本没人来问她一句,便已经准备给她定罪了。
……
“婢发誓,她三个月前还私自出去,在外呆上了三天两夜未归。”
这是谷娟娟的声音。
谷鸢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好堂姐’会突然变成告发自己的人?
喧哗里,只听主君突兀的问道:“一点小事,闹腾这么久,夫人不倦?”
谷鸢不禁略略抬头,带着几分希冀的期待男人能帮自己说句话。
主君肯定知道她是冤枉的,毕竟三个月前那几日,她一直在他身边。
此时却听魏夫人缓缓道:“主君待她不薄,她居然还生出这等心思……杖责三十?”
“笞五十!”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出来,却砸得谷鸢整个人一僵,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几天明明是他旧疾发作,才使了暗卫接她过去照料起居。
她一直照顾着他,须臾不离,他就是她最好的证人。
但现在他这样的态度,那她便是说了实话,只怕也无人会信!
可她正怀着孩子,受不得刑……
只在谷鸢思量的这瞬间,魏夫人已经杀伐果决的下令道:“诺,那就杖责三十后再笞五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昏沉中,谷鸢感到有人架起自己,摁到了一侧的刑凳上,绑住了她的两腿……
啪!
啪!
啪!
板子打在她腰背的肉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痛极了,真的痛极了!
可是谷鸢连哭泣都来不及,只是三板子,她便感到腰腹间越来越痛,有股子热流正坠坠的要流出去……孩子大约是快没了吧。
没了也好!
主君身为父亲不怜惜他,而她这个母亲根本也护不住他。
不来这世上,才是福气!
虽然如是想,谷鸢的心却还是像被什么捏住了一般,痛得如要窒息。
这痛楚让她几乎忽略了背上正在落下的板子。
她麻木的看向天地间零零落落飘散着的雪花,才发现透着泪看来,雪居然会莹莹生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面前多了一个人影。
男人披着氅衣,背光立着。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望着他,默然的流着泪,嘴唇张了张,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或是因为主君来了,行刑的人停了手。
甫一放松,谷鸢本能的伸出手,轻轻牵住他氅衣的一角,艰难的哑声唤道:“主君……”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轻笑了一声,抽出她手心里的衣角,转身离开了。
她这才隐约明白过来……他会来,大约只是看看她有没有乱说话。
泪眼朦胧中,她想起他常说的一句话——他是她的夫主,更是她的主君!
他给的,不论是什么,她都只能受着……
所以在他心中,她的命一直如草芥,那怕正怀着他的孩子,也可随意舍弃!
谷鸢闭上眼,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滑落……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滥好心的去帮人。
年少的一时天真,同情心泛滥,结果害得自己沦落成罪奴。
事到如今,有谁可怜过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谷鸢在痛楚的煎熬下,意识渐渐陷入了黑暗里。
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江城郡城被叛军攻破之时。
遍地都是乱军,他还受了重伤,是她从死人堆里拖着这男人爬到荒郊。
那时也是这般四处都是血腥的味道,让人感到绝望而又满是不安!
骤然间,谷鸢全身好似坠入满地冰刃之中,正在被千万细密的寒刀刮骨切肉!
耳侧还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没醒?再来浇盆冰水!”
“不!”
谷鸢惊惶的睁开眼,入目便是谷娟娟阴沉刻薄的面容。
看到她醒了,谷娟娟露出一口森白的细牙,就如是催命的厉鬼似的笑道:“醒了就好。”
谷鸢看着谷娟娟,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有很多疑惑想问!
可就是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谷娟娟显然忍不住了,她得意的狞笑道:“你可想过有今天?”
看见便是这样憔悴之时,也难掩谷鸢的绝色姿容,谷娟娟心里更恨了。
她不由大声骂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狐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