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和林子陌道过晚安之后,就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林子陌一个人。
林子陌听见洛熙已经回到了房间,转头望向床头柜上亮着的小灯。
他深吸一口气,猛得把头埋进被子里,颤抖着手摸到台灯的开关,按了一下。
“啪”的一声,灯熄灭了,林子陌用被子紧紧裹住脑袋,尝试着闭上眼睛。
黑暗中,恐惧像潮水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他的心脏流淌,最后将他完全吞没。他又听到了那阵脚步声,他听见有什么人在向他接近,就要有人掀开他的被子了——
林子陌急促地喘息着,慌忙去摸台灯的开关,片刻之后,台灯的柔光重新洒满了整个房间。
林子陌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抓了两把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了一个无助的苦笑。
这么多年了,他的这个毛病,一点儿都没有起色。
五岁那年,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婚。母亲郑霞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在他童年的印象中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家里,而他的父亲林海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成日在外面寻欢作乐。
林子陌还记得,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郑霞又住在了公司,林海原本在家,可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林海就揽着女人的腰,和对方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夜里,林子陌关了灯,一个人钻进被子里乖乖地睡觉,可是这时候,他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以为是父亲或者母亲回来了,偷偷下了床去看,可是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蒙着脸,站在黑暗中。
是入室盗窃。
林子陌在那一瞬间,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想哭,可是他知道,发出声音的话,他会死。
歹徒的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子陌拼劲全力调动颤抖的双腿,钻进了床底下。他拼命捂住嘴,将压抑的哭声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可怕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他也因为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了。母亲依然没有出现,过了几分钟,林海走进了病房。林子陌看见他,吓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林海经常打他,对方有暴力倾向,只要气不顺,一定会拿他撒气。
林子陌咬着嘴唇,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结果林海径直冲上前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林海满眼血丝地站在病床前,歇斯底里道:“你是不是蠢!?家里有人进来,你不知道报警,傻楞在那儿等着让人偷?你知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他越说越气,还推搡了林子陌一把,把人从床上直接拽到了地上:“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了你这种废物!你和你妈就是一路货色,讨人厌的东西,什么都配不上!”
林子陌被林海猛得摔到地上,头磕到尖锐的桌子边,划开了一道长伤口,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只有五岁,以为一切真的都是自己的错,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疼痛和恐惧,夹杂着后悔与难过,让他甚至忘了掉眼泪,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从额头上“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的血。最后还是护士冲了进来,把他抱起来去缝了针。
从那时候起,他靠近额头的头发底下,一直藏着一道长长的伤疤。
后来的事,林子陌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从那天起,再也没叫过林海“爸爸”,再之后,他的父母就离婚了,林海分走了家里的一半财产,再也没有出现过。
郑霞很快改嫁,和乐峰生下了乐然,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家庭上。她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林子陌,也不愿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林子陌心里明白,郑霞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林海,都会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
他是郑霞生命中的污点,有那样人/渣的父亲,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生。
他就好像是一个数值预设错误的存在,根本就不配被任何人接纳,不配让任何人为他付出真心实意的感情。
林子陌后来也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很轻易就诊断出了结果,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诱发的黑暗恐惧症,一种特定条件下的精神性强迫症。
可是林子陌不想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有病。他只想好好做一个合群的人,被身边的人接纳。虽然他知道自己不配,可他还是可耻地追逐着他人的喜爱。
这样的情况只有江舒知道,林子陌并不打算告诉洛熙。他不想让洛熙觉得自己是一个奇怪的人。
夜里一定要开灯是因为惧怕黑暗,林子陌时常在开着灯的房间里大睁着眼睛,观察着每个角落,生怕从哪里冒出一张脸,或是其他旁的什么。他时常害怕到不敢闭眼。
如果不得不睡觉,他会戴上眼罩。戴上眼罩是不想被人发现,只要蒙住了眼睛,他就觉得别人不会在黑暗中发现他了。很矛盾的行为,可是让他觉得安全。
林子陌叹了一口气,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他把房间里的大灯打开,抱着膝坐回床上,随意找了一部美剧,戴上耳机,把声音调得很大。夜里随便一点儿声音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他选择让自己听不见。
……
洛熙敲门的时候,林子陌靠在床头睡着了。手机里的视频早就没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