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过去,站起来准备收拾书包,时舒就听一侧窗玻璃被人敲了敲。
梁径撑着伞站在潮湿昏暗的走道里。
背后,风声呼啸,树叶沾着雨水,淅淅沥沥地到处飘。
他单手插着校服裤兜,面色隐没在伞下,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反正自从医务室再次闹掰,他们这几天就没好好说过话。
眼下,时舒更不知道说什么,他重新低下头,只是拉书包拉链的动作慢了些。
梁径收了伞,进教室。
估计梁家派了司机专程接送,他身上都没怎么沾水,球鞋也十分干净。
“不用去接闻京了。”
忽然,梁径站讲台旁对他说。
时舒愣了下,抬头。
梁径的视线朝他手机看去。
就在时舒消息发过去的那一分钟里,闻京回他:“我已经到家了[龇牙][龇牙][龇牙]。”
“市中心的交通很快就能恢复。不用担心他。”梁径说。
他声音有些低,听起来十分平淡。
好像他根本不想解释这些有的没的、或者是自己已经说过的,但因为只能说这些,于是便说了。
时舒点点头,把手机放进书包。
接连几日干燥到冒火的暑热被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雨浇得丁点不剩。
四十多分钟下来,空气都变得阴冷。
前后门刮来的风吹起讲台上不知何时留下来的几张考试用纸,一阵一阵,哗哗作响。
时舒背上书包绕过桌椅往外走的时候,梁径正偏头视线稍垂地盯着它们看,有些出神的样子。
天光清朗疏暗的影子带着一点水纹波动的痕迹落在两个人身上。
教室外,大雨滂沱。
这座他们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陷入了短时间、小范围的瘫痪。
市政交通在雨海里缓慢运行,一切嘈杂又混乱。
而在最平静的地方,空荡荡的考场里,两个少年人依旧闹着猴年马月的别扭。
这场以后注定会被他们忘记的冷战,此刻,却像这场暴雨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也听不清彼此的声音。
时舒转头注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梁径,低声:“走吗?”
梁径从那几张白纸上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走到墙边拿起伞。
风实在大,暴雨被裹挟,走廊地上已经进了好些积水。
临近树梢的叶子落得光秃秃,风声里还一个劲噼里啪啦地往墙柱上拍。
雨伞使劲撑着走廊外侧和前后灌来的风,等两人走到楼梯口,骨架已经折翻了一支。
梁径蹲下来检查翻折过去的伞骨架。他一侧肩膀淋得比较厉害,拎起伞骨的时候,手腕上还滴着水。
时舒在里侧,没怎么淋到。
他探头往楼下看,很快,乱浇的雨水蒙了他一脸。
时舒赶紧后退几步。
楼下早就没什么人了。
但隔着重重雨幕,依稀能看到几束车尾灯的光。好像之前挤进来接考生的车子也全堵在了校门口。
时舒回到梁径身旁蹲下,看了会他用力往回摁伞骨的指关节,小声说:“我们跑过去吧……淋到就淋到。回去洗个澡好了。”
梁径没说话。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倾盆大雨”好像下在耳边。要不就是整座城市都在盆里。
见梁径不理他,时舒又扭头四处看了看。跟个四处观察形势的巡逻小兵一样。
他是真的很想跑回去。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视线转回来,看到梁径还默不作声地和扭歪的伞骨较劲,他就有点不敢打扰。
好像梁径用力掰的不是伞骨,是他脑袋。
沉默半晌,时舒开口对梁径说:“下周一起来悉尼玩……”
本来说好的就是五个人考完去澳洲。
但两个人的别扭闹得太长了,这段时间,这个激动人心的计划,也只在闻京嘴里出现过五六七八次。
梁径好像有反应了,又好像没有。
他慢慢停下掰扯伞骨的手,视线停留在伞上,只是突然又垂下头,很深地深吸口气,不知道预备做什么。
时舒认真看着他,以为他是弄累了,伸手想去帮忙。
“啪”的一声,他刚摸到黑色伞骨的手就被梁径拍走。
时舒缩回来,不动了。
“你想我去吗?”忽然,梁径嗓音很沉地问道。
好像始终憋着一股气,这会终于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说话的声调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时舒摸了摸被拍的手背,上面沾了稍许梁径体温,冰得吓人。
时舒:“想啊。”
感觉也不能说不想……时舒想。
梁径扭头,狠狠盯着他,冷笑:“我看你是不想。”
时舒愣住,和他呆呆对视着。
梁径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红,也许是刚才被风吹的,也可能是进教室那会就这么红了,只是时舒没注意。
“我没有不想。”
时舒看着梁径说:“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