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虞到家的时候, 看到玄关置物柜上搁了袋水果。
袋子上有“迎尚”的标识。
每回董芸来他这,都会从店里拿好些水果过来。有时候来之前电话里打声招呼,有时候不会。阳台收拾好衣服、小客厅边边角角擦一遍, 拎上厨房垃圾就走了。不会待太久。等方安虞加班到家,看到整齐的小客厅, 就知道他妈妈来过。于是, 那个周末他也会回趟家, 一家人吃顿饭随便聊聊。
出来工作的这些年, 已经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是这个时候, 他站在玄关, 看到这从小到大熟悉的袋子, 有一会没动。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蓦然间,心底居然产生了一丝泄劲的松快。好像有什么终于到了, 又或者终于能到了。他不用再绷得那么紧。
可下秒,心底又产生一些后怕。害怕事情从此无法挽回, 害怕眼下的就是他此后人生的转折点——小的时候, 父母总说一步错步步错。他不知道那“一步”在哪里, 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害怕那一步。
客厅传来落棋的细微动静,还有纸页掀动的声响。
“方安虞?”
见人一直停顿在玄关,陈若放下棋谱起身过去。
方安虞低下头,没说话,弯腰把脱下的鞋放进鞋架,开口随意道:“待会出去吃吧?想吃什么?”
陈若把拖鞋递给他:“不出去了。你妈妈带了些卤牛肉……煮个面?”
“好。”
方安虞点点头, 穿上拖鞋转身朝厨房走去。
不用看就知道,用的肯定是最好的牛腱芯, 比一般的牛腱子肉好太多, 吃起来也比牛腩口感丰富。卤料也是自己家调的, 多少年没变,味道和小时候一样。时舒和闻京就很爱吃,每回来他家店里,碰上有,那方安虞是吃不了几口的。
陈若站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切牛肉,忽然道:“我和你妈妈说的是,这段时间借住在这里。因为……没人知道,不会有人打扰。”
说这话的时候,他注视几步外手上动作慢慢停下的方安虞,眉眼平静。
方安虞抬头看向他。
陈若这句话禁不住太细的琢磨。
就看董芸怎么想了。
不过陈若这个人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董芸看过他的新闻,也知道他俩从小的事。他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仅是一副沉静落子的模样,无疑已是大部分家长都很喜欢的“别人家孩子”。
更何况,相比众多的一般人,陈若的功成名就,就像天方夜谭。没人会质疑距离自己生活太远的事和人。一是没必要,二是没办法。
这就是天才的光环效应。
但方安虞没说什么,他点点头,拿出锅烧水煮面。
年刚过完,只是社里要值班,所以年初二开始,方安虞就得每天去单位待个小半天。
江州这几日一如既往的晴好天气。
就是又好久不下雪。外面亮堂堂又光秃秃。
原曦年初四回英国,晚上十一点的航班。时舒也那天出院。他恢复得很好,用主治医生的话说,这些年就没术后能恢复得这么好的。时舒十分得意,十次里有八次,说起来仿佛自己是天选之子。闻京万分不解,这也能得意?原曦就让他不要说话。
五个人商议,时舒出院那天一起聚聚。
为此,闻京还特意订了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三层大蛋糕——当然,只有“有大事”小群的他们仨知道。
这件事定下后,时舒单独找了方安虞,说要不带陈若来吧。不然到时候成双成对的……真对不起你。
方安虞:“…………”
这会,牛肉面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都没说话。
过了会,方安虞想起这件事,也算找了个话头,便对陈若说:“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时舒家?”
陈若抬头看他。
方安虞莫名被看得脸红,他低下头用筷子挑了几下碗里的面,一边吃一边解释时舒出院和原曦回英国的事。
其实时舒手术的时候,陈若也送了花。
陈若也是个严谨的人。尤其在关系界定上。送花的卡片上写着:“方安虞的朋友时舒”。时舒笑得捶床。方安虞来一次,他就和人打招呼说:陈若的朋友你来了。他这样带头,闻京也跟着学。和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反了,换闻京和他一个阵营。方安虞有点无语,但也没有多计较。
“好。”陈若说。
方安虞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两个男人吃面还是很快的。
方安虞起身收碗的时候,陈若像是终于打好了腹稿,他抬头对站在对面桌前的方安虞说:“我都可以的。”
“方安虞,你不要紧张。”
好像落子前的深思熟虑。
而在陈若九段的棋盘上,从来就没有过“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局面。
方安虞有些不解。只是他看着他,心底却隐隐有答案。
陈若垂眸,语气如常:“你知道从赫尔辛基回国的航班要飞多久吗?”
“方安虞,我不想再经历那样漫长的痛苦了。”
闻言,方安虞直接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