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呼啸的风穿心而过, 利刃般重重剖开时舒胸口,一瞬间,五脏俱焚、鲜血淋漓。
他脚踩在山顶, 身体却不停向下坠落。
这种失重感维持了好久。
有那么几秒,时舒甚至分不清现实。他低垂着头, 仿佛置身冰窖,刺骨的寒气让他站都站不住。
这场事故来得太突然。
他亲眼看着它发生。
剧烈的撞击在耳边一遍一遍回响。
玻璃的碎裂、座椅的扭曲、车体的急剧摩擦......脑子空白的一刹, 时舒手抖得不成样子,但他是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的, 所以,他需要尽快——
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时舒退出聊天界面, 找到时其峰的手机号,拨出。
氧气好像连同骤然终止的视频被一起隔断了。等待的间隙里,时舒发现自己呼吸不上来, 他面色煞白, 喘息着想要喘出一口气, 可越想这么做,呼吸就越来越困难,最后,他慢慢蹲下, 闭上眼痛苦呜咽。
泪水很快顺着他的面颊淌下。
也许是老天怜悯,这次等待的嘟声响了三秒就接通了。
时舒听见自己的声音, 但不是很清楚——他感觉躯壳离自己很远很远,四面刮来的风将他劈碎, 他的声音也支离破碎。
“爸......”
时其峰不是很意外他打来电话。
这一周父子俩总在吵架, 他以为时舒这会又要和他吵, 语气很不好:“干什么?老子说得还不够清楚?你和梁径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他会嫁你还是你能——”
“梁径出车祸了。我和他视频,他那边就出车祸了......爸,你能不能帮——”
一开始话说得还算平稳,但之后,他感觉呼吸再次被堵住,最后几个字说得气都喘不上。
“你说什么?!”
时其峰无比震惊,他摆手挥开上前汇报工作的下属,紧皱眉头。毕竟人命关天。
“爸......”时舒张了张嘴,胸口陡然一记闷痛,他哽声悲泣:“梁径出车祸了——”
饶是再没反应过来,时其峰也知道发生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故。
他很快回道:“安心待着,你爸有办法。”未等时舒再说什么,时其峰就挂了电话。
时其峰的本事虽称不上手眼通天,但一个跨国总裁,找个人绰绰有余。
就是时间问题。晚一秒都可能发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时舒死死握着手机。他好像能感受梁径身上流出的鲜血,鲜血带出所有体温,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凉。
一旁操作无人机的莱维扭头找时舒,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蹲着的时舒时一下消失。
“——时舒?”
他把遥控手柄交给女朋友瑞娅,走过去弯腰拍了拍时舒肩膀,下秒就被时舒惨白的脸色吓得也蹲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莱维脸色凝重,“你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时舒捂住眼,哑声:“梁径出车祸了。我得赶回去。”
莱维大惊失色,一把将他拽起,很着急地说:“那你赶紧去!这里只有一班火车上下山,我带你去。”
徒步下山需要一个多小时,可这唯一一班火车却是做游览用的,车速算不上快。
身旁全是游客,时舒坐在最后排,望着车窗外人间仙境一样的景色。手机一直被他握在手里亮着界面,只要时其峰电话进来他第一时间就能接起。
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仿佛一趟鬼门关,下车的时候,时舒差点站不起来。
二十分钟前,时其峰给他发来医院地址,没有电话。
时舒不知道为什么时其峰没有电话说明情况,也许时间紧促,也许......他发现自己不能继续想,往下任何一个念头都能将他彻底击碎。
下了山,还要坐一班火车才能到达D市。最快也要三个半小时。今天一早,他们就坐了近四个多小时。不然也不会安排两天一夜的行程。
排队买票的时候时舒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太无助了。
他立在人群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八岁那年得知父母离婚,覆水难收。只是此刻,他从未想过他的世界会再次崩塌。
他孤零零一个人,怕得要死。
——梁径。
怎么会是梁径。
怎么可能。
也许是哭得实在伤心,轮到时舒买票,售票的小姐姐也跟着红了眼眶,没具体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安慰他一切都会没事的。
时舒点了好久的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失魂落魄上了车。三个多小时的等待里,他捂着脸没有抬起过头,指缝里湿得一塌糊涂。
某一刻,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他又开始止不住地想一些让他浑身颤抖发冷的事。如果、或者万一,梁径有事怎么办......这个念头像剧毒的蛇信,时不时探出来咬他一口。火车到站的时候,时舒恍惚得差点错过。
他飞奔下车。
时其峰已经安排人在车站接他。
去往医院的最后一程,时舒的情绪逐渐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