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其峰一脸喜色, 老母鸡似的,隔着街朝时舒拼命挥手。
街道上人来车往,时舒呆呆望着, 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很少能见到这样堆积的云层,群山一样大团的雪白浮现在天际,像是生长出来的一样。它们在教堂和摩天大楼之间极其缓慢地移动。四月的光景里,澄澈明媚,一望无际。
身旁有人走近。
不扭头就知道是谁。
时舒低下头用力擦了擦眼睛,眼角又红了一点。下车那会就不哭了。只是眼眶含着一点眼泪,酸酸涩涩的。
“对不起。”梁径很低地说。说着, 他伸手去握时舒垂在身侧的手腕。
手腕冰冰凉,他握住, 又说了句:“时舒,对不起。”
怒意在下车那一秒就消失了,伴随很响的关门声。他站在门边, 自己心里都惊了惊。极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也极少会说出那样一些话。更别说对时舒。
也许从医院和时其峰对峙开始,他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之后跑出来、车上发生争执。这一路说的话,现在想起来,梁径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他的神经好像专门有一部分用来紧张时舒是不是要离开他。无论信号正确与否。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本不在这里,是他偏执地想要借题发挥。
手腕被人捉住又握紧。
时舒摇了摇头,想说话, 但开口不知怎的又哽咽:“你说得对——你总是很对。”
他承认梁径的狠话, 可承认完又觉得难受,就又补了半句。这是一直以来被梁径惯出来的脾气, 此刻落差显现, 难受也更巨大。
梁径立即道:“不是的、我不对。”车上没见他说话停顿, 这会几个字, 倒说得磕了两下。
时舒抬眼,眼圈全红了,他看着梁径,不作声。
梁径被他看得心疼,伸手给他擦眼泪。早就没什么眼泪了,他就是想碰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得久了,梁径眸色比寻常更深。因为一点只有自己知道的不安,他现在注视时舒,好像对待刚出窝路都不会走的幼崽,片刻不得松懈。
他们这么四目相对站着,身旁经过零星路人,但都见怪不怪。只有隔着一条街的时其峰,看戏似的一会喜形于色,一会皱眉仔细打量。秘书小项问他要不要过去。时其峰思忖几秒,摆摆手,决定坐观其变。
他是有一点国际战略眼光的,直觉小情侣不一会铁定掰。
这遭稀里糊涂,对梁径来说纯属发昏,但对时舒来说,倒有些想明白了。
面对时其峰的时候,他尚且可以不管不顾张嘴就来,因为他潜意识里对时其峰从来不会心存愧疚——当然,万一真被自己气死了除外。可对梁家人,时舒是做不到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从小,丁雪如何待他、梁坤如何待他,他们几乎将他视作亲生的养在身边,时舒无法接受他们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和梁径在一起伤心痛苦。
但梁径在车上的话提醒了他——
如果他要和梁径在一起,那丁雪和梁坤必然会经历一番伤心痛苦。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是他自己一直对这个注定的局面胆小懦弱、视而不见,然后,在梁径抛来的问题上趋利避害,反过来让梁径患得患失。
只是这种患得患失根源已久,在层层叠叠的岁月里早就模糊了本来的面貌,而那句脱口而出要和时其峰走的话不过是误打误撞的导火索罢了。
“时舒......”
见时舒不说话,梁径便想抱他,刚伸手去搂,就被时舒躲开。
自己儿子往后挪了两步,时其峰瞧得清楚,差点乐出声。
梁径垂下眼,虽然还是握着时舒的手腕,但他感觉自己有些僵硬。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他没有再做什么。
周遭静谧不少,前方绿灯亮起,林荫道旁的车流缓缓淌过。
时舒忽然想起小时候被梁径“赶着”去拔牙。
这件事本质上是为他好,是从长远角度替他着想,但那一晚的崩溃也是真实的。还有前段时间的“相机事件”。本质梁径是想教训他不要乱跑,但手段也让时舒崩溃好久。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不分彼此,但很奇怪,在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问题上却总是相隔千里——他一直在梁径身边,也从没真正离开过梁径,可梁径却一直担心他离开。
这种不安全感到底来自哪里。
“你一直不放心我。”时舒说。
这一回,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几分脾气。他语气很淡,声音很轻,轻到梁径一开始都没听清楚。
梁径抬眼,眉宇紧皱,“时舒。”
心底豁开的那个口子被人狠狠扔进一块千斤重石。可坠地却无声无息。
时舒转过头,没有看他,而是去看车流渐散的街道。
“从小到大,你看着我,注意这、注意那,你不放心我,你觉得我不会一辈子安安稳稳。所以需要你时刻照看。身体是,其他也是......就拿这次我和我爸说我们在一起的事,你就更不放心了......你觉得我以后在‘类似的问题’上也会是这样——”
“想一出是一出。胡乱来。”
“不坚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