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会满意的。但又因为只是皮毛,往往弄巧成拙,讨得他爸一顿打骂。
后来慢慢长大,闻京发现他看得并不准确。
某种程度,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兄弟。或者说,幼年的他被嫉妒蒙蔽了一小部分,而这部分,只能等着慢慢长大才能懂得。
梁径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丁雪做了个十分凶险的手术,其间一度生死未卜。梁老爷子连夜带着梁径去省人医,那架势,其实有点奔丧的意味了。
闻京是第二天一大早被闻康拎去省人医的。那个时候,梁径已经和梁坤、梁老爷子在ICU外坐了一天一夜。父子祖孙三代,由大到小,并排坐着,表情几乎一样。路过的护士都窃窃私语这一家子的基因继承。
梁径坐在最边上,一路奔波,一夜未睡,眼圈红得不像话,眉间紧紧蹙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被他仔细观察,看是不是和自己妈妈有关。某一刻,他像个成年人一样,听从护士的叮嘱,不要喧哗、不要随意走动。
所有难过的情绪被暂时、强制地困在了这具小小的躯壳里,外人看来镇静懂事,只是无人知晓他内里的崩溃与惊慌。他那么小,就知道要服从最基本的社会准则,去按捺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闻京和他说了两句话就不说了。因为他发现梁径和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没什么起伏,看上去好像很冷的样子。闻京有些担忧,转而求助闻康。闻康直接让他闭嘴。闻京就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一点点走神想周爱玲。
现在回忆起这件事,闻京只能说,幸好时舒来了。不然梁径不一定会出什么心理问题。
时舒是一路哇哇哭着来的。惊天动地,嚎啕大哭,时其峰跟在后面抓都抓不住。他一路嚎奔到梁径面前,跑得飞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来不及呼吸,猛地仰脖抽气抽得小脸通红。时其峰生怕自己宝贝儿子撅过去,赶紧上前给他抚胸,心疼得满头大汗。梁径吓呆了,也伸手去给时舒顺气。哪想时舒一把抓住他,悲伤至极,说,你不要怕啊......梁径,你不要怕,呜呜呜......你别怕,呜呜呜......我陪你好不好......呜呜呜......你别哭——
下秒,轮到闻京惊呆了。
梁径好好坐着,但又好像被击碎了。
他看着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时舒,喉咙里发出很轻的一声哽咽,然后,眼泪霎时充满他血红的眼眶,滚滚落下。
后来,除了苍老不言语的梁老爷子,梁坤也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闻康看得难受,牵着闻京走开。闻京那会也有些被感染了,走到一半回头,看着和时舒抱在一起的梁径,甩开他爸的手,跑回去一把抱住了梁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喜怒哀乐都在一起。那个时候,闻京坚定了梁径是他一辈子好兄弟的决心——他以为时舒和梁径之间也一样。
但是这小半月的颠覆,闻京渐渐发现,如果梁径和时舒之间的感情还有另一种可能,那这一切必定有迹可循。
......
夏夜静谧,说话声裹在夜色里,温柔徜徉。
吴爷说要喷泉要关了。方安虞发出好长的一声“啊......”紧接着,时舒也跟着很懊恼地“啊......”原曦听着笑了好一会。最后,没办法,吴爷说,再多一小时。不能再多了。
喷泉开关的交涉过程传到两人跟前,闻京只觉无语,梁径却低头很轻地笑了声,好像是下意识的。
闻京看着车轮,听着可能梁径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声,心底里萦绕的那股沉重而复杂的心绪忽然淡了许多。
他再次想起原曦说的话,其实理智早就告诉他原曦是有道理的,可又隐隐不满原曦的直接和清醒——好像被她这么一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一同变得单薄了些许。
这么一想,闻京就不是很愿意再想下去了。
他起身四处看了看,很快找到车上那会方安虞说的那辆纯黑山地车:“好家伙,这得七八万吧?”
梁径抬头看去:“这个是竞赛用车。轮组和变速系统都是重新设计的,很挑场地。”
闻京十分满意:“我就骑这辆。”
梁径:“那你去跟方安虞商量。”
闻京笑:“我再给他选一辆不就结了?反正他和时舒一样,就看样式。原曦也是,就喜欢白色——”
他话说一半跟舌头打结似的,动作也停了,笑容直接卡住。
梁径偏头看他,弯起嘴角:“又吵架了?”
闻京不说话,往里走了走,把墙上一辆红色的碟刹公路自行车搬了下来:“这个多少钱?”
梁径见他顾左右言他,没好气:“忘了。就十辆。初二买的,自己算吧。”
闻京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并没有被梁径的语气刺激到。
梁径合上工具箱,摆上架子,对站着不动的闻京说:“确定了?”
闻京回身:“啊?”
梁径:“......我说,你确定选黑色的?那我叫方安虞过来。”
闻京慢吞吞走回黑色山地车前,仰头:“哦。”
梁径:“......”
屋外喷泉水声哗哗,一秒起伏一秒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