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动怒如此，然而反观刘备这边，竟是丝毫的不为所动。
如今的他一脸淡漠，甚至提起酒壶，又为自己的空杯倒上了酒。对于怒发冲冠的赵季，此时的刘备竟是垂低着目光，看也不看一眼。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的心思，我认为你不难理解。”刘备一语轻谈的同时，放下酒壶的瞬间，也赫然抬起坚定不移的目光看向赵季，言道：“赵虎帅，我知你权谋得度。今番刘备只想问你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当时你我身份互换。去投公孙瓒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么你又该选择怎么做呢？”
一语灵魂般的拷问，瞬间让赵季的情绪激动慢慢化作冷若冰霜般的默然沉吟。
是啊，如果换做自己，又该怎么做呢。是否他也会为了自己的再度崛起，选择出卖收留自己的朋友。
大义和生存，究竟哪个或许才显得更为重要？
赵季一脸阴翳，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老实说，此时的他分明看不起刘备此番做法的为人。但又不能保证自己若是真的换做刘备，是否就绝对不会如他那般的做出选择。
这样的选择虽然有违道义，但以战略而言，无疑是明智般的决定。
毕竟相比于公孙瓒，依附袁绍无疑能够获取到更大的切身利益。一个是挚友，却只能驾前为臣，或许一生寄人篱下；另一个或许是敌人，但却能够让自己再度得到发展的莫大机会。
就像现在，坐拥豫州。而整个庞大的颍川士族集团，也都成为了他绝对的支持者。
“也许，我没有你那种权谋。”
赵季的声音，从刚刚的激动高亢，恢复到如今的再度平静。
原本陡然站起的身子，此时也再度缓缓坐下。而站在刘备身后的张飞和仕仁，明显也已经再度放下了戒心。而吕玲绮准备上前护卫的脚步，此时也选择了戛然而止。
刚刚的剑拔弩张，又一次伴随着赵季的释然得到了化解。
眼看赵季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刘备的眼睛里也不禁露出对于他至真般的欣赏。
“我知道我这么对公孙瓒，属实有些不公平。但身处乱世，我不得不为了我自己的生存和后事率先做出打算。人嘛，只有先谋自己的崛起，之后才有资格谈及理想和大义。就算有愧朋友，当时的我迫于情势，或许也只能选择这么做。”
刘备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愧疚，然而那愧疚背后的坚毅，此时却显然更是如铁如钢。
看着他如今的样子，赵季的心绪彻底平稳。他沉吟少时，竟是忍不住一声窃笑。
“这么说来，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包括我兴兵河北，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不错。”刘备点头，毫无避讳：“公孙瓒前线被袁绍压制，期间赵云突围而去，是我向公孙瓒建议的。之后遣使暗中通达袁术的驾前，献计让他授意赵云前去兖州求援，也是我的主张。毕竟以我对你赵虎帅的了解，你不可能对公孙瓒面对的危机视而不见。公孙瓒如果被袁绍覆灭，那么袁绍尽得整个河北，第一个南下的目标就是你兖州诸地。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赵虎帅既然权谋得度，便断然会选择出兵河北援助无疑。”
“是啊，一切都如你的料算，全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之后我和公孙瓒前后对袁绍形成夹击的态势，击败张郃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而迫于我兖州方面的压力，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暗中建议袁绍发难豫州，让他们袭扰我的后方。而你因为前番送达给袁绍的消息，此时也已经和袁绍重修旧好。孔氏二人素来不听调遣，你也可以顺势请命来到豫州。只以相助为名，得到袁绍的首肯、颍川士族的全力支持。至于剩下的事情，就是今番你所谋划的伺机而动。等待一切战果之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斩杀孔氏二人，成就你坐镇豫州的大权了对么？”
刘备浅笑，没有回答。
或许说是不回答，此时说他是默许应该更为恰当。
赵季一声叹息，此时方自大彻大悟。
回想河北双雄交兵，何等激烈。豫州袭扰兖州，怎生混乱如是。本以为一切筹划的始作俑者是那堪称士族翘楚的袁绍，殊不知黄雀背后还有凤凰。一切的一切，竟是刘备的蓄势筹谋。
说是彼此交战，打得正急。其实就只是他为了谋求自己的再度崛起，精心布置的一盘好棋。
此等谋划，如今回想却是何其缜密。竟将豫州、兖州、徐州以及整个河北的并力双雄全员调动，尽数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赵季在内。
“玄德兄，当真下了一盘好棋啊。而我四地诸雄，此番竟全都在你的筹谋之下妥妥当了回不折不扣的棋子。若非你此时道明原委，只怕我赵季愚钝，这辈子都看得诸事不透。”
赵季由衷感叹，满脸都是难以言喻般的自嘲苦笑。
说是如今憎恨刘备，或许言说对他由衷敬服反而相对多些。
刘备欣然一笑，竟是举杯朝着赵季示意。赵季点头，觉得这一杯酒自己一定要喝。
虽然自己被刘备彻底算计了，但这算计自己属实败得彻底。对于刘备此番缜密般的谋划，同样身为兵家的赵季竟是五体投地般的钦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