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珠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天边蒙蒙亮,红日未升,她却连最后一丝睡意也无了。
梦中最后的场景,是她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四周声音离她远去,就这样缓慢寂静地沉入一片黑暗。
谢佩珠浑身轻轻·发抖,将死之人的无力感带来的恐惧,在心底挥之不去。
她不怕暂时落入逆境,谢佩珠吃得了苦,她相信自己总能忍受到峰回路转之时。
哪怕浑浑噩噩地活着,她也绝对能扭转局势。
但她死了。
人死如烟散,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谢佩珠原本还算镇定,这会已然有些慌乱了。
她的生命如流沙,此刻起便被风纷纷扬扬地慢慢吹散,等到风过沙尽,一切了无痕迹,世上也就没了谢佩珠。
谢佩珠躺在床榻上,按了按发疼太阳穴,她拼命地想回忆出梦中更多的信息,却始终只有模糊的一点画面。
方位不详、时间不详,是何人在身旁也一概不知。
谢佩珠走下地,为自己点了安神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梦。
可这次,她什么都没梦见。
天彻底亮了,兰心进来服饰她梳洗,发现了谢佩珠点的安神香,随口一问,“小娘子最近睡眠不好吗?需不需要给您准备些安神茶?“
谢佩珠正泄气地坐在梳妆台前疏发,“准备些吧。”
镜中少女眼下有一圈乌青,她伸手沾了些脂粉,按在眼下。
倒是遮住了少许憔悴神色。
“把帏帽找出来吧。”
兰心微愣,“您要出府吗?”
谢佩珠平日里很少出去,她多是呆在府中,想做些什么也只是差人到府上挑。
谢佩珠戴上耳坠:“听说万雅楼近来新到了一些头面,用过午膳后我想去挑些。”
女为悦己者容,谢佩珠就要嫁人,兰心只当她改了性格,笑着为她戴上帏帽,“那我陪小娘子去看看。”
街头繁华,人流攒动。
虽拿了看头面的借口,谢佩珠对此却兴致缺缺,对她而言,穿着只是为了符合场合所做的事,她并不热衷于打扮之事,也不认为女为悦己者容。
招待谢佩珠的伙计看出她是个贵客,不遗余力地为她介绍,万雅楼共有三层,从一层带她到了三层。
谢佩珠都听得累了,便随手指了两件,让兰心去付了钱。
刚下了楼,就见几个小娘子围在一起讨论着些什么,时不时看一眼远处,脸上笑意羞涩。
谢佩珠也有几分好奇,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天色临昏,此时正值官员下值,多是结伴而行。
青年大多气宇轩昂,身上官服更衬得人精神,极为赏心悦目。
谢佩珠灵光一闪,说不定能从这些人入手,打探到些什么。
她对兰心道,“我忽然有些想吃东街的酒酿圆子,好久没吃了,你去买些带回去。”
“要不明个我叫人捎给小娘子?留您一人在这我不放心。”兰心记得小娘子不大爱吃甜食,下意识便想拒绝。
谢佩珠催她:“我这么大个人在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今个实在嘴馋,你且快去。”
兰心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她觉得今日的谢佩珠不大一样,总有些担心。
昨日让兰心找了采买的丫头出去打探,谢佩珠却有些担心他们办事太慢,到了婚期也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就太晚了,如若兰心在必然要拦着她。
谢佩珠粗略地扫了一眼,心下有了计策。
那头有个身着青色官服的青年,正在摊上认真地挑选东西,身如修竹,迎风而立。
其余下值的青年多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是一同讨论些要事,或是互相说着才听闻的乐事,如他一般落单的倒是少数。
谢佩珠心下一动,从袖中拿出手绢来。
粉色的丝纱上绣着几只蝴蝶,绣娘手艺精湛,那几只蝴蝶翩翩欲飞。
谢佩珠看向不远处。
青年露出的半边侧颜如刀,其实细看,他长相似风清月皎,可气质过于锐利,月光倒似雪了。
青色挑人,寻常人穿着总衬得脸色不好,可青色在他身上,倒有种遗世独立的肃然。
青色官服,官也不大,长安城中但凡有些家世地位的,都不会身着青服,这人多是寒门子弟。
谢佩珠抬起眼,这种人多识时务,心思玲珑,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呢。
谢佩珠伸出手调转了些帏帽,不急不徐地向他身边走去。
正值这时,起了微风。
谢佩珠擦过他身侧时,顺着这股风,手指轻轻一松。
手绢上的蝴蝶随风飞起,恍若真的化成了蝶,擦过沈照的指尖。
他触觉及其敏锐,眉头轻蹙,立刻就转了身。
而他对上了一双清泠的眼眸,那双眼生得及为漂亮,杏眼却眼尾轻勾,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韵味。睫毛卷翘,垂下眼时半遮住那双黑瞳,睁开时便如展翅的蝶。
那眼眸透净,倒映了完完全全的一个他。
那双眼里惊讶未曾落去,像是本欲追上纷飞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