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在小的时候,曾经读过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那是一本并不算厚的书,书脊上印着端正的楷体,就放在叶励忍书架的第一层。
她那时候还不怎么认识一些复杂的字,念字总是念半边,例如将‘炽’念做‘只’,将‘室’念成‘至’,但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
其中那自由奔放瑰丽梦幻的性,她并不怎么理解,便匆匆掠过,却唯独对把人比喻成一只不断挨锤的牛印象深刻,她觉得那是错的。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吧?她的现在虽是艰难的,但只要好好努力,就有光明灿烂的未来等待着,不然又为什么而活呢?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美好幸福的日子遥遥无期,各式各样的锤子却竖在头顶,每当她觉得好过一些时,就硬生生往下砸。
她是个擅长开解自己的人,过后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她能通过这些磨炼来获得抗压的能力,她会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一定是这样。
闻声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被叶励忍像抱孩子似的放在怀中,车内的凉气充足,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薰气息,一切嘈杂声全都消失不见。
男人的手臂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下轻拍着,坚硬的下颌轻擦过她柔软的发顶,将她与他紧贴了些,又稍微调整了坐姿。
整个人都被紧紧拥着,像是躲入一个四面环绕的避风港,闻声垂着眼眸,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童年,那时她情绪崩溃时,叶励忍总是这样安抚她。
“抱歉,忍哥,我有些…太不坚强了。”她轻声说。
人们常说,婴儿时期缺少关爱的人,长大后心理多少会有些问题,所以她总把最近偶尔的软弱归咎于此,强烈的自责也能缓解些。
“你应当把自己当成一根柔韧的弦,而不是坚硬的铁。”叶励忍把她往上托了托,抚平她额前柔软的碎发:“因为越硬的东西越易折断。”
他的西装外套正随意搭在椅背上,身上只穿了薄薄的衬衣,身体的热度隐隐传递出去,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打在闻声的耳畔。
她像是盹睡似的点点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困了就睡吧,忍哥陪着你。”男人声音笃定:“睡一觉醒来之后,你的坏情绪就都会消失。”
车外,吞钦正蹲在角落里抽烟,烟味隐隐约约传进来,叶励忍打开车窗做了个手势,吞钦便站起身,远远地守着去了。
怀中的女孩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叶励忍低头看着她。
他的手指触到她娇嫩的面颊,像是在对待无暇的美玉,目光中却又充满了沉思,腕表滴滴答答,发出细微声音,他就这么拥着她,任由时间流逝。
叶励忍有时候觉得,时间的维度是很神奇的,它可以纵向无限拉长,将人永久地困在回忆中,又可以横向发展,旧日的影子模糊如画上暗淡色块。
他身边很少有亲近的人,与闻声的相伴便可以描述整个前半生,所以她的点点滴滴,他都是记得的,就像是昨日的事情一般。
小姑娘从小性子就倔,她天性里不允许自己有软弱的部分存在,因此从来都不哭,只是人的心理承受是有限度的,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每当濒临崩溃的时候,她会默默蹲在角落捂住耳朵,冷到极点似的瑟瑟地抖,像是扎根于泥土中长满刺的瘦弱仙人掌。
少年时的他找到她,将她从地上挖起来,紧紧抱着给她安全感,有时候她抖得厉害,这个安抚的行为几乎要持续一两个小时。
与现在相比,有不同之处,也有相同的地方。
十几年过去,他们两个人都已经长大了,
…
闻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叶励忍正托着她的腰,把她从他怀中移出来,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她揉了揉眼睛,想去拽盖在身上的外套。
“再盖一会儿。”叶励忍给她掖了掖衣角:“想吃什么?”
腹中好似空空,但又像有很多食物,闻声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叶励忍便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吞钦上车,直接把车开到了闻声家楼下,这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花坛里栀子花的香气很浓。
叶励忍上楼前,转头问:“囡囡,你遇到的困难,需要忍哥帮忙解决吗?”
“不用。”闻声摇头:“我想自己解决。”
“注意分寸,不要伤害到自己。”叶励忍点头。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进屋后叶励忍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切菜做饭。
他从小便培养闻声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因此她说‘不用‘的时候,他很少参与,尽量给她尊重。
晚餐他做了开胃的酸辣汤,两个人对坐在小桌前,默默低头吃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囡囡,如果你觉得累了,就不要逞强。”
灯光下男人目光深邃,闻声与他对视片刻。
她咬咬唇:“没关系的…我不累。”
手机铃声响起,是陆怀清的电话,她顺手拿了耳机,走去阳台接听,手指搭在栏杆上轻敲着,有些漫不经心。
目光穿过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