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野的那条微信蒋意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回,一回到酒店就整个人睡了过去,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睡眼惺忪爬起来,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恨不得睡死过去。
他名气不大,也不受公司重视,连保姆车都没有配,好在酒店离片场不远,和陈安安叼着袋热牛奶,走个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到片场时工作人员来的差不多了,一路上关系比较熟悉的场控和化妆师都同蒋意打了招呼,哪怕头疼的快炸了,却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假面。
开拍时,蒋意在同一个位置看到了方寻野,他坐在那儿正抱着手休息,穿着一件黑色t恤,笔直的两条腿伸展不开,看起来有些可怜。
清晨的海边不算冷,却依旧凉风阵阵,空气中的腥味划过鼻尖,带着水汽的风打在身上,时不时能冷的人倒吸口气。
可方寻野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叼着根烟,耳朵上夹着一支笔,一股文艺冷漠的艺术家气质,和周遭一切树立起厚厚的屏障。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蒋意在心里头吐槽。
面上却是朝着人点了点头。
可能因为那股视线,也可能是因为宿醉的缘故,今天这场戏拍的很不顺,秦醒在海边画云,画一幅撕掉一副,撕掉一副画一副,蒋意把握不到他那种心情,总是拍不出杜康付要的感觉,连着ng了好多次。
到最后一次时,杜康付直接关掉机器破口大骂,“你会不会演戏,演不好趁早滚蛋,别耽误我时间,我管你是谁安排进来的,演员不会演戏那就是废物,我这里不是废品回收站,不伺候什么公主少爷的。”
四周的工作人员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或讥笑,或看戏,或同情。
蒋意就这么站在那儿,他瘦弱的身体被海风吹打着,低垂着脑袋,耳尖通红,被骂的无地自容,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却还是咬着牙将委屈压下去,露出歉意的笑,朝着每个工作人员鞠了躬,“对不起大家,是我耽误了拍摄进度,得辛苦各位再来一条,实在抱歉。”
他态度端正,认错及时,杜康付有再多的不满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皱着眉不耐烦的说:“先这样吧,大家歇一会儿,蒋意也去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再拍。”
杜康付一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开,陈安安这才拿着外套凑上去,踮着脚给人披上衣服,小声安慰着,“小意哥,你别难过,杜导他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的确是我没演好。”蒋意冲人笑了笑,坐在休息区握着陈安安递过来的保温杯暖手,余光无意识落在角落里的方寻野身上。
方寻野在草稿纸上写下一句话:他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天也从未亮过,无人会去爱他。
最后一个字力度没把握住,笔尖穿透了纸张,戳出了一个窟窿,可下一句却不知道怎么进行。
他写作进入了瓶颈期,这本新书从年初写到年中,删删减减只剩一个开头,可昨天看到蒋意后,连仅剩的那个开头也被他放弃。
可这并不是坏事,相反给了涌出了另一种灵感,《追云者》那段时间是他写作鼎盛时期,他看着蒋意,好似看到了秦醒,更好似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那种抓不住的思绪喷涌而出,是通过酒精和□□也达不到的兴奋,迫不及待想要用笔记录下来。
从酒店回去后一夜没睡,重新推翻大纲构思了这个故事,可真正下笔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方寻野抬头看见蒋意笑弯的眉眼。
“方老师,不好意思,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你现在有空吗?”
方寻野看着这人拿着马扎和剧本的手,神情不变,“没空。”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蒋意也没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模样,“那能麻烦方老师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书迷,真的很喜欢你的书。”
“我行走在无边的荒野,一路上布满了被血染红的白花,言语化为冰刃,冷漠装点屋檐,我放下崇高的姿态,试着去爱这个肮脏世界,却依旧成为被驱逐的异类,原来我生来便将归属天堂。”
“啊?什么?”
蒋意满脸不解,有些不明白方寻野念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戏里的台词吗?他怎么没印象。
“这是我《无路可去》那本书里的一段话,你说你是我的粉丝还喜欢这本书,居然没印象?”方寻野笑了笑,不善意的笑甚至还带了点恶劣。
被当众拆穿,蒋意有些窘迫,努力维持的和善有礼的面具险些崩塌,恶狠狠在心里把方寻野这不懂人情世故的装逼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欣赏完这人吃瘪的模样,方寻野一把抢过蒋意的剧本摊开,唰唰写了几个字,又扔回人怀里。
随后起身双手插兜凑近,压低了嗓子在人耳边低语,“你不用担心我怕昨天的事说出去故意来讨好我,你和谁睡靠谁上位,怎么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获得的这个角色和我没关系,又没脏我的眼,给别人说你的八卦,你不在意,我还嫌掉价呢。”
这每一个字落在蒋意耳中,都是一种羞辱,让他有一种赤身裸体站在大马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