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迪在旷野里继续冥想。
即便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内心也依旧平静,胆怯已经被旧神的吐息吹走了,而幻觉中瞥见的那道冰芒星辰却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万籁俱寂,四下只剩自己。
无数祈祷声坠入帕洛图斯比的大地,就像是叶尖露水坠落时点出的涟漪,波纹荡涤开来,向着群山远去。
贝迪似乎变成了风的一部分。
旧神将他的思绪带到了远方,沿着崎区的山道奔驰,伏贴着皑皑白雪飞速掠过……
他在冥想中感应到了什么。
一个能回应他祈祷的存在。
贝迪紧闭着的双眼微微放松,依旧没有睁开,祷告声回荡在心底。
那个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似听见对方在说话。
他说。
奎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
贝迪的肩膀被人触碰,意识从远方扯回,朔风摩擦着裸露在盔甲外的皮肤。
风神麦吉尔的幻象破灭。
“抱歉,伙计,我本不该打扰你。”
壮汉已经整装待发。
他面带歉意地点头,伴随着钢铁摩擦的嘈杂声响,将护臂递了过去。“南疆的狗咬上来了,最多半天,我们就要见血。”
……
苔原顶端,俯瞰山道的位置。
巴特利跨上新坐骑,骨翼兽很躁动,调整了很久才将座鞍锁扣固定好。
他握着配发的霜铁战矛,穿戴了一套制式盔甲。
蒙已经跨上洳狼,紧盯着远处如潮水般弥漫而来的城邦联军。
斯诺率领桑顿卡亚狼骑上前。
一排毛发凌然的霏狼中间,夹杂着部分庞大的野兽重骑,还有类似巴特利那样的混编骑兵。
他们占据地形优势,却紧锁眉头。
弓弩和魔法链弹呼啸而过,不同的光芒和热量搅动着周围的一切,也照亮了士兵们沾满泥污的脸。
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阴云里挺进的敌人。
他们真正忌惮的是黑理铁骑。
城邦联军的追击欲望并不强烈,因为南森知道蒙一定会留下来跟自己战斗。
想要守护某些东西,必然要付出代价。
底渊巨兽出现在雪山裸露的黑土地上,炽热的猩红魔法忽明忽暗,耸立在钢铁军团的人海当中,如同一座座象征死亡的凋塑。
南森穿戴着黑色战甲,抬起钢铁护臂。
郫斯顿克帝国的魔法使开始吟诵,震耳欲聋的咆孝自巨兽们的胸腔里传出,似乎有一个更加可怕的东西即将降临。
郫斯顿克是南疆诸国里唯一能够与诺林抗衡的王国。
而它最精锐的部队“黑理铁骑”堪称战场梦魔。
蒙听说过关于它的故事。
他也知道,眼前绝对不是黑理铁骑最强的状态,冥冥中有个预感在告诉自己……
等到吟唱结束,哪怕对方只有五百铁骑,自己的胜算也会变得非常渺茫,甚至连脱身都很难做到。
包括蒙在内的众人,都感觉心脏抽痛。
恐惧从后背漫过来,所有人都有了紧迫感,于是蒙下令冲锋。
箭弩和魔法的压制持续不断,野兽呼啸着冲下山坡。
霏狼的嚎叫声很短促,如从一片缓缓降下的夜色逼近城邦联军。
巴特利在静静等候。
他看见骑手像剥离的积雪一样向下“坍塌”,几个呼吸以后,坍塌的边缘就来到自己面前。
巴特利调整好坐姿,攥着寒矛,随之坠落。
他们冲下了山坡,坐骑震动的声响宛若擂鼓,身边不断有魔法爆炸,泥土翻飞,沉重的野兽和人类尸体飞起。
战争的恐怖令他屏住呼吸。
层层叠叠的背影,如同混杂了腥气的密林,每个落入其中的士兵都只是迷路的灵魂。
直到第一个凶神恶煞的城邦士兵出现在脸上……
巴特利几乎下意识地送出战矛,附魔的刃口破开风障,穿过对方喉咙的同时也夺取了一条性命。
“呼……”
他终于喘出气来,心脏砰砰直跳,继续向前。
混乱的战场除了漆黑就是殷红,当厮杀进入白热化以后,就连刺眼的红色也开始分不清楚了。
蒙挥舞着羽刃,势如破竹。
但是城邦联军显然开始针对他,各种重骑兵形成围拢的阵势,想要将散发黑雾的洳狼困在其中。
蒙抽身想走的话谁都无法阻拦。
但是他只能继续挥动武器,奋勇向前,任由一熘熘的鲜血喷溅在自己和洳狼身上。
斯诺和狼骑手冲杀入阵,魔法的爆破变得更加频繁和激烈。
混沌的塌陷在空气里划出方格,可怕的魔法撕裂了一具具鲜活的肉体。
蒙率领的军队只能和城邦联军周旋,始终无法突破最后的壁垒,和黑理铁骑中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他甚至能够看见南森阴沉的脸。
挥舞的战矛、巨剑,交错的盔甲和嘶鸣的野兽组合成了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
所有生命都是卷入其中的洪流,在寒冷刺骨的北风当中酝酿着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