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
鹿野怜站在镜子面前,仔细检查自己的着装。
和服板正,黑色、三个家纹,长发挽起,带了一把折扇,纯白、素净。
香典钱要用旧钞票,反着塞进信封里,以此表达得知消息后全无准备的焦急和无措……
“我的小怜是个怪物呢。”
坐上前往葬礼的车,鹿野怜看向窗外,好像看见了记忆中的妈妈。
觉醒术式以后,妈妈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温温柔柔,还带着笑:“我为什么会生下你这样的东西呢?”
斑驳的记忆被急促的刹车声打断,前面的司机先是回头告诉她,撞到人了,然后便立即开门下去。
撞到人了?
鹿野怜跟着下车,就看见一个黑发男孩气鼓鼓地坐在地上。
他怀里抱着邮差包,旁边躺着单车,信件撒了一地,看起来是个小邮差,正对着司机炮语连珠,火力全开。
“可恶!接下来是绿灯、绿灯,我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责任全在你这一边!”
司机张嘴想要反驳,男孩皱起眉打断:“可恶的大叔,眼睛全都用来去看后座的小姐了,所以完全没有在看红绿灯对吧,简直就像海鸥一样叫人厌烦!”
接着,男孩看向她:“你是这家伙的老板吧!”
“待会再来找你索要赔偿!”
根本不给鹿野怜说话的机会,小邮差迅速捡起几封信,骑上小单车走了,像是一阵风一样。
尾风卷起地上散落的信件,鹿野怜蹲下去,把这些信封捡起来,然后看向司机:“让人去找那个孩子,带他去医院检查。”
她还要去参加母亲的葬礼,现在追上去就要迟到了。
因为刚才的插曲,再次回到车上,那些被打断的回忆不再浮现,鹿野怜靠着车窗小憩了一会,就抵达了目的地。
母亲的葬礼冷冷清清,前来吊唁的人只有她一个。
接待她的是母亲生前的仆人,鹿野怜跟着她往前走,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秋千上正坐着一个男孩。
大约五六岁,侧头盯着她看。
阳光之下,他的眼眸是鸢的翅膀那般深刻的褐红。
母亲最得意的便是她那双鸢眸,总是把手指按在她的额头,语气失望:“眼睛怎么不随我呢?”
鹿野怜停下脚步:“那是谁?”
“哦,他呀。”
仆人语气中是她熟悉的轻蔑、不屑一顾,就像对小时候的她那样。
“是小姐后来又生下的孩子。”
母亲后来又生下来的孩子?
因为与人私奔,家族已经和母亲断绝了关系,于是母亲写信给她,拜托她将她接回京都。即使是这样的人,最后也还是想要落叶归根。
那一封信足足有八页这么多,连墓碑的材质都做了安排,却只字未提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
再仔细看,现在明明只是四月初,天气还未回暖,弟弟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黑衣。
他抬手捉住秋千的麻绳,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分明可怜至极,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怯懦,脊背挺直,坐姿端正,一副惬意赏春的姿态。
这一刻,鹿野怜好像看见了从前那个自己。
旁边的仆人走了几步,见鹿野怜站在原地不动,皱起眉来催促。
母亲身边的仆人总是这样傲慢,鹿野怜回眸浅笑:“还请稍等。”
她避过石子上野蛮生长的花,走到秋千前面。
弟弟抬眸看她:“鹿野怜?”
“是的。”
凑近看,他更显瘦弱,鹿野怜弯腰与他平视:“午餐想吃什么?”
“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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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要求繁琐苛刻,仆人大有滔滔不绝之势,鹿野怜拿来小披肩搭在弟弟身上,以免他被冷风袭扰。
男孩显然不太习惯陌生人的味道,眨眼又脱了下来。
鹿野怜看了他一眼,把小披肩拿回来仔细叠好。
“剩下的事宜,就同我的助手商议吧。”
她向仆人低头致歉:“先失陪了。”
比起碑文上要刻什么字体,还是弟弟的午餐更加重要。
他跟在她的身边,脚步很轻,像是试探着接触世界的幼猫,鸢色的眸中犹有警惕。
走到门口,之前那个小邮差竟然等在外面。
他递给她一张纸。
鹿野怜低头看,是手写的赔偿事宜。
这孩子名叫江户川乱步,除了名字,上面还写着车祸的经过,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赔偿款和责任方两个空白格。
“说过的吧,我会来找你索要赔偿……”
他的声音明快活泼,不似来讨债,倒像是来找朋友游玩。
鹿野怜有些想笑,她不问小邮差是怎么找过来的,只从和服的领口抽出一支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和纸一同还给他。
“如果不盖上我的私人印章,这张纸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在此之前,您是否愿意去医院检查一番呢?”
小邮差把纸笔塞进包包:“但是我的肚子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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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节要想吃到螃蟹并不容易,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