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一批跨海而来的殖民者,豪利特先生身上有着浓烈的侵略秉性,强硬,执拗并且充满压迫力。
他自认为是这个伟大时代的开拓者之一,是的,他觉得自己不仅是逐梦而来的冒险家更是带来文明火种于不毛之地的新贵族,即便他的父亲只是一个老旧远洋捕鲸船的大副。
这个男人有着他骄傲的本钱。1763年,英国将加拿大纳入自己的殖民后花园, 1802年的初夏,豪利特先生仅仅17岁就独自一人来到这片仍未安定下来的土地上,身上只有从父亲手里继承的一杆老式燧发火枪和3英镑15先令,而他的哥哥则得到了老豪利特一生积攒下来的属于豪利特家族的二手捕鲸船和“家族”捕鲸事业。
四十多年过去了,埃德蒙德没有人不知道豪利特先生,他是整个加拿大西部最大的农牧场主和地主,也是所有英籍殖民者中有数的富豪。许多年来人们只知道称呼他豪利特先生,却鲜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他也仅以豪利特自称,认为只有自己才能代表真正的豪利特家族。
时至今日最让豪利特先生烦恼的就是家族人丁不旺,虽然年轻时也没少在女人肚皮上卖力气,但到现在六十岁了,也只有一个儿子约翰,和十多岁的小孙子詹姆斯。
“詹米有好些么?”豪利特先生咬着烟斗沉闷的挤出一句。
“汉斯神父看过了,还有些烧但已经不咳了,刚才还醒了一会,喂了些水又睡下了。”约翰小心的安抚着父亲,他清楚在这个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的老父亲眼里詹姆斯是多么的重要。
豪利特先生用力嘬了两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愤道:“我十来岁的时候,已经扛的起捕鲸叉送去给铁匠除锈,你小时候身子骨也好,四十多磅的小牛犊抱着乱跑,到了詹米这儿怎么就像个早产的羊羔儿似的!”
“现在孩子可能都没以前皮实了吧,托尼那么小就……”
“他那是染上了疫病!都是那帮该死的黑牲口把那片邪恶大陆的脏东西带了过来,从那以后再没有一个黑东西可以伺候豪利特家!再也没有!”豪利特先生盯着约翰一字一顿的说着,捏着烟斗的骨节有些发白,约翰懊悔自己提起那个离世的儿子,红着脸请父亲放心,欠着身子拉着豪利特先生到客厅休息。
躺在床上的“詹姆斯”一字不落的听着走廊里的谈论,觉得此刻还是装作昏睡的样子更为稳妥。他在苏醒后凭着本能要了些水喝,然后整个人就闭着眼睛茫茫然的思索着现在的境况。
倘若人死投胎,总该有个过程,像是走一遭阴曹冥府,又或是从母体挤出,但现在的状况却像是被电影,小说普及过的穿越一般。他紧闭着眼睛努力从梦魇中清醒,试图让自己分辨清虚幻与现实。
也许是这个幼小孩子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大病实在太过虚弱,不知觉间又懵懵的睡了过去,只是脑中不断的交错闪回曾经练拳的一幕幕,生死相搏间自己亏虚的身子难以为继的喘息,还有这个叫詹姆斯的孩子短短几年的童年时光,可爱的小女仆罗丝、那个一直让他羡慕的身体强健但有些爱欺负人的维克多、不常相处的美丽的母亲伊丽莎白……
心尖上的小孙子病情的好转让豪利特先生心情好了不少,这也使整个庄园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这样不时压抑的氛围仆人和奴隶们都已经习惯了,詹姆斯少爷一直体弱多病,经常高烧昏睡。每每到此时,所有的下人们都会小心翼翼的做事说话,平常不甚在意的错误很容易遭来惩罚。
不过这样的状况很难影响到半大的孩子们,尤其是园丁托马斯·罗根的儿子维克多就爱在詹姆斯生病的时候守在一边。
豪利特先生觉得维克多将来会是个忠诚的家仆,不由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好感,而詹姆斯的父亲约翰·豪利特却十分不喜维克多,除了他让人觉得邋遢狰狞的粗长指甲,更多的原因则是在他的父亲身上。
晚饭后,豪利特先生听说詹姆斯已经起来吃了些吐司还有水果,兴致高昂的上去看望,推开房门看到小孙子正颇为精神的巴巴仰着脑袋打量着四周。
“詹米,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这个老人的脸上也许只有在这个孙子面前才能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既努力维持着一贯严肃纪律的神态,又难以掩饰那种迫切的关怀。
“祖,祖父,我好多了,头一点也不疼了,很抱歉又让您担心……”
豪利特先生看着孙子,眼神里充满着复杂。詹姆斯长得像极了他的母亲伊丽莎白,是个“漂亮”的孩子,而且还十分的懂事有礼貌,这和豪利特家族有些大巧不工的粗硬长相完全不同,温文尔雅的性格更不像他,深到发黑的发色和瞳色倒是如出一辙。
“日子总该是安稳了,性子温和些也好。”豪利特先生心里捣鼓着,随即又嘱咐了詹姆斯几句,离开了房间。老豪利特似乎觉得孙子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单是说话的语气就利索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犹犹豫豫。他胡乱念叨着,咬上了烟斗下了楼。
应付过了老人的“詹姆斯”五味杂陈的瘫在床上,看着周围19世纪欧洲风格的布置,自己白皙又幼小的双手,默默的接受了这个新身份的事实。
从此以后再没有前世的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