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末已经颇为炎热,今日天气又极好,万里无云,也无一丝微风,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直直射·向地面,将王熙凤扶着的水墨照壁晒得微微发烫。
因为在路上不敢放松,王熙凤里外穿了三四层衣裳,站在大太阳下更热得浑身冒汗。
但听完贾琏的总结,她顾不上身上不舒服了,忙问:“这话怎么说?难道她有三个脑袋六只手?还是二爷才来了七八天,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些日子贾琏被拘着上学念书念得头都大了,别说体验江南女子的柔美,每日连丫头都见不着一个,在林姑父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拿小厮出·火,好容易见着媳妇,还没亲热亲热,就被堵了两句,怀疑他办坏了事,加上贾琏心中腾起一股委屈焦躁。
可这事说起来……他确实也有办得不对的地方。
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又看王熙凤一脸的疲惫难受,还是先送她回房洗了澡换过衣服,又忙让给她摆饭。
看她吃了有六七分了,他方从头把他来那日到现在的事都说了。
王熙凤听了,气得放下筷子:“分明不是咱们办的,偏让人把仇都记到咱们身上了!别人也就罢了,那江姨娘和曹岭家的不都是姑妈的陪房?为什么不等我到了,大家商量过再看着办?现在这样算个什么事儿!如今可好,她们被撵的撵关的关,宁姑娘一搬走,我进不去林家了,这不成了白来一趟?”
贾琏忙递过去一杯温茶,说:“凤丫头,你消消气。不管怎样,姑父对贾家还有旧日的情分在,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咱们总还有法子可想。”
王熙凤一指头戳在贾琏额头上:“我还没说二爷的不是呢!我分明和二爷说过了,老太太和我说,这位宁姑娘虽然不是姑父的亲表妹,可情分非同一般,又帮过姑妈不少,还是姑妈亲自选出来给林妹妹做继母的,千万不能小瞧了她。二爷就以为她矮了贾家一头,可以随便应付使唤了,竟然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她一叹:“没有二爷这事还罢了,那些人再是贾家出身,到底早都是林家的人了,随便一推干净就是,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错。我难道怕的是林姑父和咱们疏远了?我怕的是这宁姑娘从此有了由头,可以再也不理咱们家了!”
贾琏揉揉额头:“她爱理不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熙凤急道:“二爷怎么不懂!林姑父还没有子嗣,只有一个林妹妹,他从此不娶就罢了,再娶不管娶谁,贾家和林家都必然会比以往疏远。他娶一个心向贾家的人才最好。偏生林姑父和宁姑娘是表哥表妹,咱们插不进手,只能凭她和姑妈往日的情分,大家以后还能和气才好。如今她能不理咱们,再过五年,咱们还想同林姑父和现在一样?”
看贾琏仍不服气,王熙凤叹道:“二爷……想想张家,如今可还同咱们家往来么。”
张家是贾琏生母、贾赦原配张氏的娘家。张夫人与贾赦是少年夫妻,可惜命却不好,先有了一子夭折,后又怀了贾琏,偏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至今已有了二十年。
张家也是书香大族人家,张夫人的父亲虽没了,却还有几位兄弟,都在各地为官,京中也有房舍。可自贾琏记事起,张家和贾家的来往就一年比一年少,到了十年前,两家就连年礼节礼都断了。
贾琏半晌方道:“并不是我这几日读书读傻了。咱们家和张家远了,并不为别的,是老爷用不着张家,张家几位舅舅想借咱们家的势又借不上,所以大家越发淡了。”又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有理,我倒忘了这一茬。”
王熙凤怔了怔,跟着想到贾家和王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且把这一段岔过去:“我实话都和二爷说了罢:老祖宗吩咐我,让我来了一定要把这位宁姑娘的脾气性格儿看明白。若能想法子压得住她,或是她愿意和咱家交好,左右她也没了父母,不妨和她认个亲,林姑父仍是贾家的女婿,再把林妹妹接到家去住几年,也让老祖宗见一见外孙女儿。若她是个厉害的,或者竟然是个心坏的,更要把林妹妹接回京去,老祖宗才能放心。”
贾琏道:“原来如此。那现在怎么办?”
王熙凤笑道:“还能怎么办?二爷得罪了人家,我既来了,当然要上门赔礼致歉。这不就有机会当面见她了?二爷再同我多说说,可还记得当日她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打听出她爱什么没有?二爷不是同她弟弟一同上学?她弟弟又喜欢什么?”
贾琏便回忆道:“她穿的月白绣碧蕊黄梅花的绸袄儿,碧蓝闪缎坎肩,白绫儿裙子,系的是杏色宫绦,戴了两个荷包,一个是青缎绣白蕊黄梅的……”
王熙凤越听脸色越坏:“二爷,你连宁姑娘戴的荷包绣了什么花样都记得,我猜她必然是人间绝色了?”
贾琏还没反应过来,暧昧一笑:“姑父真是有福。”
王熙凤冷笑:“那毕竟是长辈,二爷还是尊重些罢。让林姑父知道了,看不揭了你的皮!”
听话听音,贾琏扭头,见王熙凤才洗过澡,半湿着头发,不施粉黛,又嗔又娇又醋这个样儿,似有无限风情,便上去搂她:“我不过在屋里随便说说,你舍得告诉姑父去,让我受苦?”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