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给人感觉总是不太正经,说不正经并不准确,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队里训练三天两头缺席,学业上也不见上心,像是夏日被晒晕在树下懒洋洋打盹儿的猫儿。
但他平时再怎么随心所欲,独属于他的,或是“弈神”的棱角总会露出一二。
那点锋芒足以震慑他人。
可当他跟披大衣似的穿上射击服,这点儿锋芒奇异地被藏住了,像利剑回到剑鞘,变得平静而柔顺。
谢云遐撑起深蓝和白色相间的射击服,换上射击鞋。
一扭头,对上女孩子干净清澈的眼睛。
他轻声问:“在看我?”
难得正经轻柔的语气。
鹿茸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认真说:“你穿射击服的样子,比他们都好看。他们,嗯,他们就是——”
她艰难地想了一会儿,机场大厅电视上播放的射击比赛,社团活动的日常训练,专业射击队的专项训练。
“——所有人。”她像在肯定自己,点了点头,“你比他们都像运动员,比他们都厉害。”
谢云遐注视着她,咽下嗓间干渴,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能有多厉害,能比天才少年更厉害?”
鹿茸茸微愣,谢云遐为什么忽然提起天才少年?
是因为羡慕他能等上赛场拿奖杯吗,就像她羡慕方若可一样……
“天才少年……他为什么没有名字?”
鹿茸茸迟疑地问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穿着射击服的男生神情似乎有一瞬的变化。
他垂下眼,又很快抬起眼皮,望着她困惑的眼,低声地、郑重地对她说:“会有的。”
“云遐,枪给你放好了。”
老沈取了枪放下,回头一看,俩孩子凑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像是金鱼吐出的泡泡被戳破,世界又恢复喧闹。
谢云遐起身,动了动指节,一揉鹿茸茸的发,戴上手套,头也不回地往射击地线前走。
鹿茸茸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遐,他熟练地调试枪支、试枪,反复几次,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
老沈掐着时间,一声令下,谢云遐举起了枪。
这一瞬,鹿茸茸立即意识到她的感觉是错误的。
他不是归鞘的利剑,拿起枪瞄准靶心的瞬间,他是上了膛的枪,是势不可挡、一往无前的——
风。
暴风席卷,王者出鞘。
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形容这一刻的他。
谢云遐举着枪,掌控枪下每一个零件,枪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完全听他号令。
他盯着枪靶,对准靶心,忽视那阵细微的颤抖。
他忘我地去攀登顶峰,追寻极限。
一枪接着一枪,鹿茸茸出了神。
“第一次看他打枪?”老沈不知什么时候坐下,了然地笑笑,“这小子,从小就这么能唬人。”
鹿茸茸被老沈口中透露的“谢云遐”的过往所吸引,往他脸上看一眼,悄声问:“您认识他很久了?”
老沈难得说起过往:“从他没打枪那会儿就认识,丁点儿大的孩子有一身惹人生气的本事,但自从跟他外婆学了枪,那股子毁天灭地的劲儿就少了。刚开始学那会儿,我们没人看好他,觉得他学不了多久。”
鹿茸茸稍怔:“他是跟外婆学的枪呀。”
老沈有点儿想抽烟,忍住了,柔声道:“是,他和外婆感情好。比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外婆,两人能从早呆到晚,一老一少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多话。后来……”
他顿了顿,神情黯淡。
鹿茸茸反应过来,后来谢云遐的外婆去世了。
老沈略过这段没提,只道:“后来他受了伤,我们都担心他状态不好,可这小子和以前一样。两年了,只要没事儿,每天都来这里打枪,打到不能再打为止,唉。”
老沈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种看似正常的状态,其实就是不正常。
两年了,谢云遐还在坚持。
鹿茸茸怔怔的,陈游说过,谢云遐两年不碰枪了。
可老沈却说,谢云遐几乎天天都会来这里打枪。
两者的区别在哪里?
区别是那里是射击队,有他的教练,有他的队友。而这里甚至没有安全员,一个俱乐部老板给他当安全员。
鹿茸茸懵然道:“他说他拿不了枪,但他现在……”
她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
10.5
10.6
10.6
10.5
10.6
……
齐刷刷的10环刷了屏,难以想象拥有这样的成绩的人,会露出那样自厌的神情。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沈轻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沈见鹿茸茸不安的模样,转移了话题,拐弯抹角地问起她和谢云遐的关系,得知他们小时是邻居,他露出一个鹿茸茸看不懂的笑。
“青梅竹马好啊,哥哥妹妹好啊。”
老沈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对上小姑娘懵懂的眼,轻咳一声。
他庄重地问:“云遐平时没欺负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