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还想求饶,被梁荣一脚踢开。
他收了银子学几句舌,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把自己的命学进去了。
元节天寒,身处异乡,郎主要赶他走与要他命有何区别,他没有路引能走到哪里去,怕是才出了军营范围就要喂冬日饥饿的野兽了。
小厮这一刻后悔万分,不敢对那二十两银子起贪婪之心的。
梁荣披着大氅出去营帐,径直去找中军大帐找骆衡。
建康情势复杂,他一向主张明哲保身,但别人都欺到头上来了,他也不能任由人欺负而不反抗,否则不就是在向人示弱。
越是示弱,敌人就越觉得你软弱可欺,就会越发肆无忌惮。
骆衡此时正在大帐中教训闺女。
“骆铁牛,你能不能让为父省点心?!”
“阿爹此话理太偏,我怎么就不让您省心了,我这么乖巧贴心。”骆乔可不服气了,“您看,打了一架,使团里各方势力,谁是谁的人,一下子就清晰明了了。先头可是敌人在暗我在明哦。”
骆衡被气笑:“那我还得感谢你,元日搞这么一出?”
“不用谢,阿爹。”骆乔很谦虚,不居功,“主要是席大公子的功劳,我只是帮席大公子掠阵而已。哎呀,您可没看见,席大公子可太会挑拨离间了。”
席瞮哭笑不得:“……谢谢你的夸奖。”
骆乔不客气地收下感谢:“不用客气。”
骆衡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还做对了?”
“难道我做错了吗?”骆乔眨着圆溜溜的葡萄眼,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没有打人,也没有说谎,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打起来了,这也能怪我吗?”
骆衡:“……这怪不了你。”
骆乔说:“就是嘛,而且我看那些人在军营里作威作福的,士兵都对他们不满,这罚了他们,士兵的怨气也就消了,难道不好吗?”
骆衡:“……很好。”
的确,营中将士对那群建康公子多有不满,若非军令约束,他们恐怕早就找机会对那群建康公子下黑手了。如今这三十军棍打下去,营中一直弥漫着的紧绷气氛消失了。
席瞮也解释了一句:“谢家此次派了两个不堪大用的小宗子弟来,这不像是谢内史的行事风格,所以下官才用言语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谢勉会忽然对柳晟发难,以至有今天这么一出闹剧,是下官失职。”
“这怎么能算你失职了,”骆乔帮忙说话:“谢勉冲动无脑,谁会料到柳晟嘲笑他几句,他就突然发狂。”
席瞮看着骆乔,心说:谢勉最想打的恐怕是骆乔,只不过知道自己又几斤几两。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骆衡本就没有要罚女儿,只是觉得女儿的性子得扳一扳,才训了几句,哪知他说一句,他女儿有十句在等着他。
再者说,他们今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他原本就准备找因由整顿敲打一下使团。
“谌夫子上元节前就会从顿丘过来,你老老实实完成他布置的功课。”骆衡顿了一下,又加了句:“你若再招猫逗狗,和谈你就不用去了。”
骆乔大惊,立刻乖巧:“我现在就去做功课。”
她老爹可算是把她拿捏住了,立马就起身出去疯狂读书背书。
到了帐前,帘子一掀,差点儿与鸿胪卿撞个正着。
“梁鸿胪。”骆乔奉手见礼。
“骆姑娘。”奇怪的是,梁荣竟然还了礼,虽然是半礼,也够叫人惊奇的,他可是比她爹年纪还要大的长辈,不还礼根本没什么。
骆乔回头看着梁荣进去,直到帐帘落下隔绝了视线,她才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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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三十军棍,建康公子们一个个被打得趴病在床,不能再作妖,范县大营里着实平静了好几天。
骆乔也不再招猫逗狗,甚是都很少看到她在营地里逛荡的身影了,为了能跟着去和谈,她特乖巧地埋头读书。
她已经学完《中庸》、《孟子》等书,现在按谌夫子教的,在读《春秋》这类史书。
谌希得教他们姐弟俩读书教得杂,并不止教儒家经典,百家言论都会教一些,而诸子之言好或者不好,则由姐弟俩自己去分辨。
他从不教什么是正确答案,而是叫姐弟俩自己去找答案。因此常常会有,一个问题,骆乔理解成这样,骆意理解成那样,席臻跟着一道读书,又会有另外一种理解。然后就出现骆乔和席臻都觉得自己理解是对的,对方是错的,一通激情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倒是把两人的诡辩口才给练得不错。
而骆意呢,你要是和他争辩,他能用话把你绕晕,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同意他的观点,简直可怕。
说到骆意……
骆乔放下书,望眼欲穿:“骄骄怎么还没到?谌夫子都快到了!”
驻扎在顿丘郡周访麾下斥候送信过来,军师祭酒谌希得已经启程前往范县,上元节前就会到,届时会参与跟东魏的谈判。
另外,以毒舌和会吵架声名在外的鸿胪丞傅野也启程前往范县。
由此可见,宋国要拿下和谈的决心。
被骆乔张瑾等人抓回来的东魏十六皇子霍涣也是这次谈判的筹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