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渠从地下挖出一个大鼎来, 看鼎的肩、腹部上的火纹,这鼎的年头还不短,火纹是商周时盛行的纹样,代表着太阳, 底部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是祭祀时用的镬鼎。
自古, 改朝换代后,新朝君王都会下令铸鼎,以示新朝祥瑞,江山永固。
挖出鼎来这种事情,一直被视为吉兆, 随着那尊鼎被骆乔绑了绳子拖上来, 此事在受征召来修水渠的力夫中已经传遍了。
骆乔把鼎放下,力夫们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主持此次修水渠的主官兖州舟楫吏陈护闻讯赶来, 看着力夫们喜笑颜开地围着镬鼎, 站在骆衡身旁说道:“使君下令征召力夫修济平渠,建康对此多有指责,说使君草菅人命!现在挖出古鼎,建康还能有话说?!”
骆衡却没有陈护的乐观, 但凡人想鸡蛋里挑骨头, 总能挑出来。
“阿爹。”骆乔跑过来,问道:“我们要不要再四处挖一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鼎?”
骆衡拍了拍她头顶上沾的土, 说道:“过犹不及。”
骆乔想了想,点头:“明白了。”
原本父女二人是准备今日出发回鲁郡, 但挖出来一个古鼎, 得把这鼎安排好才能启程。
古鼎出土, 定然是要送去建康的,不过怎么送,可得他们兖州说了算。
建康不是申饬他们兖州大旱当前不与民休养生息反倒征发力夫修水渠,是不顾百姓死活,草菅人命么。
那修水渠时挖出来的古鼎建康要是不要?
不要。这可是镬鼎。
要。那可得想好了,这鼎可不是白送的。
古鼎装车,信早先一步就送去鲁郡,骆衡骆乔父女二人比原计划晚了两日启程。
“阿爹,什么时候能下雨呀?”骆乔骑在马上,一只手挡在额前望着被太阳晒得打卷的树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的小苗浇水,可别把我的小苗干死了。”
骆衡好奇问道:“你的什么小苗?”
骆乔解释道:“我去舅舅家的路上发现的,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小苗,我连石带苗搬回家来了。”
搬?
骆衡问:“多大的石头?”
“这么大。”骆乔比划了一下。
骆衡:“……”
这世上也就只有他女儿能干出为了一棵小苗搬走一块大石头是事情了。
别人也没这力气。
“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都在鲁郡住了好几个月了。”骆乔问。
骆衡好笑道:“鲁郡那宅子不算咱们家?”
“算是算,可是我想看看我的小苗呀。”骆乔说:“都不知我的小苗长成什么样了,有没有长大一点。”
骆衡看着女儿,倒是发现她长高了不少,开始抽条了。
这转眼就要长成大姑娘了。
“等你大姐姐的及笄礼之后,咱们就回东平郡。”骆衡说道。
骆乔咦了声:“大姐姐及笄了,不就该谈婚论嫁了吗?”
骆衡点了点头,忽然老父亲心态冒出来,他这么可爱的闺女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谁。
噫,不能想,一想就有点儿来气。
骆乔则是在想骆鸣雁是否真的已经平心静气,接受大伯母的安排了。
父女二人各自想着事儿,都沉默了下来。
话说鲁郡那边,得知挖出个古鼎来,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
“骆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幕僚唐嘉正笑着对席豫说。
席豫自从建康下发申饬后就一直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有劳唐先生帮我拟送去建康的奏疏。”
唐嘉正奉手道:“在下义不容辞。”
方牧微愕,以前不都是他帮使君拟疏牒公文,怎么这次叫唐先生拟?
他正要询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致让使君弃之不用,鲁元善却拦住了他,说:“使君自有使君的道理,我们做幕僚门客的,是辅佐使君,不是给使君添乱。”
方牧白了鲁元善一眼,打掉他摁着自己肩膀的手,哼了一声走了。
鲁元善回头对唐嘉正说:“您看看,您看看,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真不知使君看重了他啥。”
唐嘉正笑道:“当初他是你引荐给使君的,使君想必是给你面子吧。”
鲁元善摇头:“那我还真是后悔把它引荐给使君了。”
唐嘉正笑而不语。
“老陈,走,咱们喝酒去。”刺史府的前庭里,周访拦住了往外走的陈玄,拉着人一道去喝酒。
陈玄无奈道:“这大下午的,喝什么酒啊!”
“高兴啊,高兴就得喝酒。”周访哈哈大笑:“我都能想象到建康那帮瘪犊子知道咱们挖出个古鼎来,会是什么表情,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精彩表情,真是遗憾啊!”
“既然想看,那就让你去建康看。”席豫走过来,如此说道。
周访和陈玄赶忙向席豫见礼,随后周访问道:“使君叫我去建康看……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哟,你周访也会拐弯抹角了。”席豫笑道。
周访说:“使君,您别笑话我啊,我老周是个直肠子,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