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愣住了，盯着狼狈的沈长璟沉吟片刻，蹲下去，微微倾身抱住了他。
沈长璟双臂收紧，用力的搂住她，力气之大，让思语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沈长璟将头埋在她胸前，哽咽出声。
“他们当着我的面打伤了煤球，在它还没咽气的时候活剥了它的皮，扔进沸腾的锅里，然后逼着我看他们吃它……”
思语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一切。
所以，他对所有的畜牧类的肉都有了心理阴影，连喝下去的肉汤都会吐得一干二净。
那种呕吐已经不仅仅是来自心理了，他已经生理性地排斥所有的动物肉。
思语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才是最后的真相。
这一次李余救回沈长璟后，一直没见到煤球的身影，思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但她一直以为煤球可能是没有熬过疾病或饥饿，却从来没想到它是被人活着剥皮抽筋后，炖成了一锅肉汤吃进了肚子里。
而沈长璟被人逼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无力援救！
难怪他会这般疯癫！
思语用手拍着他的背哑声说道：“别哭，等你好了，我们去给煤球报仇。”
沈长璟蹭着她的衣襟，在痛哭中点头，嘶声重复：“我要为煤球报仇！”
思语的声音轻柔如羽，拍着他的背应和：“好。”
很久很久之后，那哭声渐渐低弱下去，沈长璟再一次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他太虚弱了，从醒来之后情绪都在剧烈起伏波动，身体早已经捱不住，此时靠在这个让他心安的少女身上，他只想沉睡。
思语示意周水过来帮忙，将他抱上了床，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忙活了大半夜，才将床铺和房间收拾干净，点上了熏香。
小七这个时候蹭了过来，小声问：“他好些了吗？”
思语疲倦地靠在椅子上缓气，说道：“他很不好。他那样对你并不是针对你，而是你说要将小鸟炖汤的话刺激到了他。小七，公子在外流浪的日子或许并不比你过去流浪时苦，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毁灭性的打击了，你得原谅他。”
小七摇头：“不一样的，我哪有他过得这么难？我以前流浪也遇见过别人的打骂，但我可以跑啊，他们又追不上我，可他总是被人关起来做苦力，还眼睁睁地看着坏人吃了煤球……我没他那么苦……”
小七说得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思语无声地摸了摸他的头，俯身将额头抵在小七头上，轻声说：“我们一起来帮助他，好吗？”
小七抹着眼泪点头。
思语拍了拍他，说：“今儿闹了一晚上了，你去睡会儿。”
小七用鼻音“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思语面前，说：“小姐，你别再赶他走了，他好可怜的。”
明明是个富贵公子，却偏又无依无靠地流浪在市井小巷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经受得住这从云端跌入泥洼的遭遇。
思语用手中绢帕擦拭小七脸颊上的泪，颔首应：“好。”
目送小七跟着周水回房去了，思语看了看自己弄脏的衣裙，小声对晚秋说道：“我和初夏都去洗漱，初夏洗完之后就休息，我等会儿来接替你。”
晚秋赶紧说：“小姐，忙了一晚上，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要紧的。”
思语摇头：“他刚受了点刺激，我最好守着他。”
思语没说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能安抚沈长璟的情绪，她希望沈长璟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就在他身边，这样或许有助于沈长璟不会突然情绪失控。
今晚已经把别苑折腾得人仰马翻，思语宁愿自己辛苦点守着沈长璟，也不愿意再闹这么一场。
晚秋知道思语决定的事鲜少改变，便也不再多劝，蹲身应了个“是”。
思语小心扳开沈长璟一直攥着她衣袖的手，没想到刚用了点力，沈长璟就不安地动了起来，有要醒来的迹象。
思语便不敢动了，对两个丫头说：“你们去洗漱，我留在这儿。”
初夏被那碗油汤泼得浑身湿哒哒的，走哪儿都一股子排骨汤的味道，浑身难受得恨不能马上沐浴换衣。
但她平时都是看着晚秋行事，这会儿巴巴儿地看着晚秋，见晚秋蹲身行礼应“是”的时候，心里一松就抿嘴笑起来。
思语把初夏的那点小心思看得清楚，不禁温和地对她说：“去吧。”
两个丫头离开后，思语看着沈长璟憔悴而不失俊美的脸陷入了沉思。
苦难，才是能让人迅速成长的催化剂。
几个月的经历，让沈长璟看到了人间最肮脏的那些人和事，见识了最丑恶的嘴脸和龌龊，这些都比书本上那些虚妄的文字更能让沈长璟擦亮双眼地看懂人心，迅速长大。
煤球惨绝人寰的遭遇给了沈长璟最后的致命一击，彻底粉碎了他仅存的妄想和执念，逼着他直面现实。
所以，能激起他生存意念的是——复仇！
思语虽然无所谓复仇，但她的目标与沈长璟殊途同归，一点都不妨碍两个人为着共同的目标合作下去。
只要沈长璟愿意，秦思语一定会助他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