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却见承瑞闻问时神情微一僵,而后飞快掩下那一丝不知该如何回复的为难后,陪着笑回答他道:“回殿下,是从宫外来的。”
答是答了, 却也是极含糊的一句。承瑞是傅翁的小徒弟, 是御前伺候父皇的侍从, 捧着的这盆抓破美人脸, 应是献呈给父皇的。燕王虽心中微感疑惑, 但也不好再问下去, 再细细追问下去, 就近似在窥问御前之事了,他不可做这样的事。
遂未再多问半句, 就任承瑞捧着花走了。燕王是从御书房过来的,午后他入宫觐见父皇,向父皇汇报他近来奉御命兼理礼、工两部差事的成果,得了父皇的称赏与勉励。父皇令他去看望母妃,于是他在退离御书房后,就取道太液池畔, 往母妃所居的临华殿去。
母妃见他自然欢喜, 忙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她身畔, 令大宫女红珊等快些端上他素日爱用的甘露茶与茯苓糕等。
其实也没多少时日没见,可贤妃就像数月未见一般, 细细打量爱子的形容, 并怜爱地笑嗔道:“怎看着又瘦了一两分,母妃上次特意叮嘱你珍重身体, 你不放在心上是不是?”
燕王笑道:“岂敢不将母妃的话放在心上, 之所以看着略瘦些, 许是因有段日子没见母妃,思念所致吧。”
贤妃听这话自是心中如吃蜜糖般甜。她含笑细细叮嘱了一大篇,定要儿子保重身体后,又笑着道:“为你父皇做事是重要,可身体同样也很重要,体魄康健便大有可为,别像东宫里那个病秧子,别说陪你父皇征战沙场了,你父皇就连平日里打马球都不敢叫上他的,真真活得像个笑话……”
燕王孝顺,本来无论母妃说什么,他都应声接是,务必要使母妃宽心开怀。但这时,在听到母妃如此贬低太子后,他面上的笑意立淡了下去,微沉声打断道:“母妃勿要如此说。”
贤妃却以为儿子是怕隔墙有耳,怕有人将这些话传到东宫甚至天子耳中去。虽自信她的临华殿干干净净,没有外人安插的耳目,但儿子既如此说,小心为上就是。贤妃遂顺着儿子笑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母妃还没问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呢?”
燕王便将自己午后被父皇召见的事说了一遍。贤妃听有这事,当然要细问圣上对儿子的态度。在知儿子得了他父皇的称赏与勉励后,贤妃本来笑意愈浓,只是笑没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面上笑意微微滞住,正色问儿子道:“母妃在上元后不是派人送了批衣裳首饰到你府上,让你送给郑宜芸当礼物吗?你可送了没有?”
见儿子啜茶不语,贤妃就知是没有了。她轻叹了一声,不解地询问儿子:“论家世、论才貌,郑宜芸是目前最好的燕王妃人选,再无第二个女子比她更适合做你的妻子了,你对她,究竟是哪里不中意?”
看儿子依然不语,贤妃沉默须臾,话锋一转道:“那天在永康公主府,与你同行的、名叫慕昭的那名女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燕王抬首看向母妃,欲问母妃为何会知晓此事,但未开口就已将话咽下去了。那日在永康公主府人多眼杂,他其实不该与慕昭那般亲近,只是他前脚还想着不可叫人窥知他的喜好,后脚见端王孙觊觎慕昭,就忍不住上前护她,接着走近她后就不舍得远离,于是就那么漫漫走了一路,不知被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给看去了。
像是一遇见慕昭,他就易昏头似的。燕王望着母妃近乎审视的目光,淡淡答道:“没有关系。”
“当真?”贤妃凝视着儿子面上神情,心中仍是狐疑。
燕王想着慕昭所说的“不嫁人、不生育”,心底微浮起几丝苦涩,神色平静地答道:“当真。”
贤妃见儿子答得如此果决肯定,倒后悔自己问得有点严厉。其实,若恪儿真有个中意的女子,又怎样呢?!她的孩子,从小被前朝后宫关注,一心上进,几乎没有过放松的时候。若他现下长大了,情窍开了,除了一心要得到他父皇与世人的认可外,还另有了一点私心,真对一女子动了心,那将那女子收用在身边,让其做一朵知心知意的解语花,闲时为他宽心解乏,又有何不可呢?!
贤妃想着叹道:“真有关系也无妨,你若喜欢,可以将她纳为姬妾,只是必得等郑宜芸入府之后。等郑宜芸嫁了你,做上几个月的燕王妃,你再纳你中意的女子,别郑宜芸刚进府你就将人接进来,会叫郑家面上不好看的。”
却见儿子无奈地笑看着她道:“我与她,真没有那种关系,难道一男一女同行走了一阵,就必定海誓山盟、难分难舍了么?只是那日无聊,见其精通音律,就随意问了几句而已,母妃不必多想。若按母妃所想的,同行走一阵就是郎情妾意,那天下有情人何其之多,月老的红线都要牵不过来了。”
贤妃听儿子这样讲,绷不住笑道:“好吧,这事是我多想,只是给郑宜芸送些礼物的事,你可别再拖忘了。”说着就让侍女捧了好些新首饰来,笑对儿子道:“你亲自挑几件,这才叫心意呢。”
临华殿众侍女捧来的首饰匣里,琳琅满目地盛满了各式簪钗步摇。燕王目光扫过,看见一支白玉山茶花钗时,忽地想起在太液池畔望见的那盆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