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燕王执手一生。
后来她与燕王一起,表哥便祝她与燕王白头偕老。再后来,皇帝强纳她入宫的旨意到府,她死活不肯去,来宣旨的内官令随行宫女强将她拉走时,表哥竟顶着违抗圣命的大罪,挺身护在她身前。
前世她见表哥的最后一眼,便是在那一日。她在被宫人强送进辇车中时,表哥在后未能追上,因他被怒惧的舅舅生生打折了一条腿。她忘不了表哥纵拖着断腿仍极力向她爬来时目中的悲愤与绝望,她不忍见表哥今生再陷泥潭。
于是隐去前世之事,另编造了一段话道:“……昨儿我去向舅妈问安时,在窗外听到舅妈和人说,她想为你贿赂春闱考官……我想这事是极不妥的,表哥需得留心着,以防舅妈铸成大错。”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表哥一身傲骨洁身自好,在知道舅妈有行贿之念后,定会极力阻止此事。慕昭说完就要离去时,听表哥慕衡在身后道:“妹妹在别院好生休养,待春闱后,我接妹妹踏青游春。”
慕昭回首见表哥眉眼笑意温和如春风掠过,回之以浅浅一笑。前世里表哥也说过春闱后要陪她踏青游春,但后来并没能成行,因科考后表哥因舞弊案陷身囹圄,等结案出狱时已是炎夏。
表哥那一十八年过得太顺,人生第一次受挫便是从云端跌到深渊。她犹记得那日同慕家人一起去刑部大牢接表哥出狱时,表哥囚衣褴褛、蓬头跣足,身上也因热天被关牢中近两月而气味不堪。从刑狱到慕府的一路上,表哥始终不肯在她面前抬头。
等回到慕府后,表哥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终日不言语不见人,再不如前常与她相见茶话。直到舅舅舅妈为表哥前程迫她顺从燕王时,表哥才自出狱后第一次过来见她,劝她在做选择时不要顾念其他任何人,要只为自己的心。
她今时选择提醒表哥避走前世冤路,正是为自己的心,为自己感念表哥情义之心。愿表哥今生能顺利入朝一展抱负,而她自己,也要走此生的新路去了。
夕阳下,慕衡望着表妹远去的身影,暗暗握紧了袖中的锦盒。
他会再将这只锦盒送给表妹的。按礼制,春闱名列一甲的进士,将会在放榜日于城中骑马游街。他会考中一甲,在放榜那一日策马至郊外,将表妹接回府中,再将这盒中耳坠送她,同时将深藏心底的情意,细细讲与她听。
不知为何,他总莫名有种感觉,好像这些心里话不止藏了自他情窦初开的这几年,好像比这要更久更远,久远地像是越过了一辈子,好像他曾有一世的光阴,至死都未能将心里话说出。
天色渐渐晚了,房中的啜泣声却还未止。慕妙容已抽抽噎噎哭诉半晌,犹没有将心中苦水倒尽,“……娘亲偏心……就是偏心!姐姐你可记得前几年请教习的事?表妹前脚刚说对乐舞感兴趣,娘亲后脚就为她延请乐舞教习,而我不过是想捡个漏、跟在后面学一学,娘亲都不允许,还将我严厉训斥一通,真不知我是她的亲生女儿,还是阿昭表妹才是她的亲女儿?!”
说着又悲从中来,泪珠滚得愈发多了。慕婧容已劝妹妹劝了许久,见她非但不止泪且还像要嚎起来了,无奈将室内侍女都屏退出去,近前搂着妹妹的肩,轻声问她道:“学歌舞是什么要紧才艺吗?你且想想,哪等女子需学轻浮乐舞娱人?又是哪等女子当学治家之道,来日可做一家主母?”
问毕见妹妹懵懵的像还不明白,慕婧容心叹了一声,附耳对妹妹低语几句,又嘱咐她道:“万不可将这话说出去的。”
慕妙容被姐姐附耳那几句震得眼泪都忘了落了,她噙着泪,愣怔怔地呆了好一会儿,方讷讷道:“……真……真的吗?是娘亲亲口告诉你的吗?”
慕婧容含笑摇头,“是我这些年看的、猜的。”
因适才所听太过惊人,慕妙容舌头都似打结了,“兴……兴许猜错了呢?娘亲与爹爹,兴许不是那样想的……”
慕婧容叹妹妹实在是驽钝得天真,只得慢慢讲与她听:“你想想,她的生母、咱们那位姑姑,当时私奔与人苟合,可是被祖父断绝关系、直接从族谱上抹了的。
她生母在咱们故里名声败坏,已然不堪,但好歹还曾有个诗书人家小姐的名头,她的生父就只是一个山野樵夫,连正经名姓都没有,使她只能从母姓。
咱们的爹爹娘亲,做事是定要有利可图的,她这样的出身,如不是真有可用之处,爹爹娘亲如何会好生养她,且还会在她对乐舞、庖馔等娱人之事感兴趣时,特意延师教导?”
“怎是这样”,即使已逐渐听信了姐姐的话,慕妙容一时仍难以接受父母的真正用心,她回想不久前娘亲是如何慈爱嘱咐表妹,感觉像不认识自己的生身母亲,甚至就连眼前的亲姐姐,也像是刚刚认识,一再颤声重复道,“怎是……这样……”
“不必误会娘亲‘偏心’,她这些年所受的慕家恩惠,都是要还的,而如何还,来日也只能听从咱们父母安排。”
慕婧容眸中浮起一丝无奈的不甘,但随即又被傲气压下,“也不必嫉她貌美多才,她既有那样一对生身父母,凭她如何姿色过人多才多艺,这一世都上不得台面,只能为人姬妾,终生受主母制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