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院子坐落在林荫中, 侧门临溪流,竹内春最喜欢坐在缘侧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了。
浓夏已经过去,可气温丝毫不见凉爽, 一阵热风拂面, 他回忆起那夜。
闷热的空气下里梅搀起昏迷不醒的两面宿傩,离开前看了一眼他。
没有说话, 也没有给奄奄一息的他补上一刀,仅仅是平静地看着然后带宿傩消失在夜色里。
两面宿傩没有死。
是他天真了,以为仅靠最后那点咒力就能将其击溃。
忽然耳边响起木屐声, 没一会来人脱下鞋踏入缘侧。
“佐佐木君,身体可有好转?”
竹内春抬起头, 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扑朔, 眉目清冷至极。一身白皮融进光中, 晃得人移不开眼。
山田羽织呼吸微滞, 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将美物破坏的念头,手里的折扇捏紧了几寸,须臾扬起一个温润的笑靠近他。
“住得还习惯?”
“嗯。”
“身体可有哪儿不适?”
“尚好。”
“几日不见佐佐木君越发冷淡了。”
“嗯?”
竹内春茫然地看着他。
面前的男子是原主曾经的竞争对手。
说是竞争对手其实是手下败将,那时两人为了一个咒术师新秀的称号大打出手,最终对方实力不敌惨淡离场。
如今风水轮流转,曾有家族撑腰,有咒力傍身的佐佐木春沦为“阶下囚”——世人传他叛逃, 谈他不知廉耻身为咒术师却与诅咒之王不清不楚。
那夜知道宿傩不会死后,他咬牙爬起来,从城门一路向山林深处走,最终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再醒来被捆了手脚扔进柴房,不是寺庙, 能看见白纸糊的和门,月光投进来,他听到洋溢在空中的丝竹声,咿咿呀呀的还有不少男人在调笑。
明白自己身处哪里后,没有慌乱也没有恐惧,只静静等待着时机逃跑。
见他不哭不闹,极其乖巧,店老板便软下态度。比起同样被拐的人来说竹内春算是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可惜他身体差,比不上旁的少年能折腾。
店老板舍不得花钱给他买药吊命,调/教了几日就让他出去接客。竹内春乖顺无比,得到通知后当夜就翻墙跑路。
虚弱的体格怎么斗得过前仆后继的壮汉,被拖回去好一顿折磨,风声大,他如阴沟里的老鼠趴在泥地里,店老板站在月光下,咬着烟杆冷笑他不知好歹。
正式接客那天竹内春拔/开人群又跑了,轰动从一条街传到另一条街,他左躲右闪,给抓他的壮汉几脚,然而势单力薄,眼见要被拖回去却在紧要的关头遇见了故人,也就是眼下这名男子。
山田羽织。
从前的手下败将,如今的救命恩人。
“我还记得初见那日春光宜人,一如佐佐木君……”
他说得含糊不清,竹内春也不像从前那么傻,他听懂了画外音。便见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眼里却有厌恶,很快那抹厌倦就被下搭的眼睫盖住。
面对山田羽织越靠越近的脸他没有动,本身就倚在门前,想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况且输人不输阵。可他不知道,就这么一副清冷的模样就惹得山田羽织心跳如鼓。
口干舌燥间山田羽织强迫自己转身,面朝波光粼粼的溪流,双手扣紧扇子,若无其事道:“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京都了,你呢?”
一个月前他们一家人离开京都来这里避暑游玩,撞见佐佐木春完全是意料之外。山田羽织花了那么多钱赎他,并不会真的放他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山田羽织转头看他,笑得似春风般温润,“和我一起回京都吧,佐佐木君。”
他故意用“回”是在暗暗提醒对方已经无家可归。
“去京都?”
“是呢,你如今没了咒力,家族又……反正上哪儿都危险,不如和我一起吧。”
屋檐下五官精致的青年仰望着他,身骨纤瘦,一身竹色的和服衬得他腰肢不堪一握,领口松散露出一截白净香甜的锁骨。
山田羽织慌忙撇开视线,初见那会儿他就对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只不过败于一场咒术比拼不得不放弃——输给一个人尽皆知的病秧子,灰头土脸地回家后还领了顿罚。
如今位置颠倒,曾遥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家破人亡后只能依附他才能生存,当真是——他捏紧折扇,难以抑制愉悦的身心,嘴角上翘,一双眼越发明亮。
“京都……有很厉害的咒术师吧?”
山田羽织愣了下,点头,“当然有。还有阴阳师。”
看他迷糊的样子,山田羽织驱散随从,像他那样坐在缘侧,笑道:“阴阳师晴明听说过吗?”
“姓安倍的那户?”
“是呢。”他开扇轻晃,“虽然已经七十好几了但宝刀未老,膝下还有几名惊才绝艳的弟——”
“有可能打败两面宿傩吗?”
山田羽织惊了,眼微睁,盯着他半响找回声音,“你与宿傩……”
那些传闻京都的权贵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原以为是夸大其词,眼下竟不敢确定了。
竹内春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