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苏釉的手机偶尔会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两声气泡音。
他的手机前阵子从楼梯上摔了一下,虽然不影响使用,可屏幕花了,音效也有些错乱。
明明是很小的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烦。
苏釉抿了抿唇,随即退出游戏,摁熄了屏幕。
辛免的那些话还依稀响在耳边,苏釉收手机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再次出起神来。
无论吕少思的那份调查报告,还是外界传言,抑或是路家发向外界的讣告,无一例外,桑晴是因病去世。
苏釉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可如果真的是因病去世,那辛免今天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倒像是……
桑晴的死别有隐情,而这隐情还和洛颀脱不了关系。
苏釉闭了闭眼,心底一片冰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辛免恨他厌恶他,在大部分知情人眼中,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错。
毕竟,他是洛颀的儿子。
可是他呢?
只要是洛颀做过的事情,作为她的孩子,他就必须要连坐,要同罪吗?
他的想法,他的痛苦,他的爱恨,他所有所有的情绪,是不是可以完全被忽略,也全部不重要?
没有人在意,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更恨洛颀。
也没有人在意他也是受害者……
仅仅是因为,他是从洛颀肚子里爬出来的。
苏釉怔怔地想着,忽然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微微垂着头,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下颌尖尖,脸小到一只巴掌就能盖全。
可偏偏这么秀气的脸型,却像用笔精心勾勒而出的,充满戾气的黑白剪影。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沉,直到路桥从窗外收回视线。
像是两个人间牵了一根看不见的线一般,他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动,苏釉身上那些仿似来自地狱的凶煞之气便瞬间消失殆尽。
“刚在玩儿什么?”路桥侧眸看他,目光扫过他右上角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手机屏幕。
他的眼眸很黑,很沉,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语气十分平静。
让苏釉忽然记起那次泳池边,他对路潍州说过的话。
“不要用你们的思维来揣测我,我和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更不会拿无辜者泄愤。”
此情此景下,“无辜者”三个字犹如天雷隆隆,振聋发聩般响在了苏釉耳畔。
盖过了辛免的指责,也盖过了从小到大所有的辱骂和迁怒。
苏釉怔怔地看着路桥,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是有人可以不迁怒,无辱骂,这样理性又公平地对待自己的。
而那不是别人,恰恰是在这件事中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小巧的喉结微微滚了滚,苏釉只觉心口微痛。
心底深处某个十分坚硬的角落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般,蓦地松动了起来。
窗外的灯光闪过,照亮了他的眼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红了眼眶。
可路桥看到了。
看到了那潮湿的眼睫和微红的眼尾。
“怎么了?”他怔了一下,微微向苏釉倾身,“受了辛免的气,委屈了?”
“才不是。”苏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仍带了一点鼻音,淡淡的沙微微的软。
路桥的眸色像是更深了些,他很认真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怎么哭了?”
明明在三千被辛免指着骂时,他都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字一句,更没有哭。
怎么现在事情过去了,玩着游戏反而又来了情绪?
“谁哭了,我才没哭。”苏釉小声嘀咕,片刻后他说,“我就是不想再叫你哥了。”
昏暗的车厢中,路桥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很低地笑了一声:“好像我很稀罕似的。”
又说,“爱叫不叫。”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不问。”路桥说,“年纪大了,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切!”苏釉愤愤,可那让他眼眶发红的情绪也终于慢慢退潮,“我偏要说。”
他伸手去扯路桥的衣袖,丝质衬衣染上了浅浅的体温,在指间十分顺滑。
“因为太多人叫你哥了,”苏釉的唇撅起来,让路桥再次想到了粉色的草莓果冻,“这个称呼一点都不特别。”
或许是接风宴不太愉快的原因,又或者有其他缘由,他们离开三千时才不过刚刚十一点钟。
夜晚道路畅通,不过半个小时,车子就弯进了路家的大门,远远地,副楼那边迎出两个人来。
“好像是老王?”朱宇放缓了车速,往主楼方向驶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路桥缓缓张开眼睛,抬腕看了看时间。
“老王他爱人之前不是一直不舒服吗?”小朱说,“前两天刚确诊了,听说手术加治疗要上百万,他女儿去年刚送到国外去,去年底他们夫妇俩又提前为女儿置办了套房子,手里哪有那么多钱?这个点了,估计是在等路总。”
他说的这个路总,指的是路潍州。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