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
太师府里,微微轻风,柳树青青,崔留央折下柳条,放入背篓内,难得悠然独享树下清新。
“小姑母,小姑母……”不管是哪个侄子侄女,特别喜欢留央,远远见着,那恭敬之情早已飞达。大概是留央人美脾气好,当然最重要,她是钱婆婆身边最为贴心的人,何其举足轻重。
留央信步采着柳条,装满了背篓,需得回去插柳于门户上辟邪。
不想遇,总能遇。看来是她柳条取得不够多,遇上邪事了。
这太师府后院,往常都是女眷居多。今日,先前一早遇上了皇帝与孝明王,如今迎面来了逍遥王。
一条小径不大,留央对于面前瘟神能避则避,避不了也只能停下来,往路沿旁靠了一些,礼让其先过,缓解尴尬。
瘟神居然也不动。
“逍遥王,请。”崔留央客客气气道。
“脏东西挡路,再多柳条都驱不了邪气。”承武略瞄了一眼背篓道。
又来!崔留央孰不可忍!
“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正人君子何惧前路?”崔留央回道。
“邪与正相伤,不可两立。”
还来!有完没完,每次都如此不厚道。
“逍遥王哥哥你的高贵只有以我小女子的”贱格“才会突显,呵……真是高贵的很哪。”崔留央自背篓里取了一根柳条道:“哥哥留着挂于自家门上,保证百鬼千妖万魔不入家,保你高枕无忧。”
“不必。”承武略扔下柳枝。
崔留央早知如此,淡淡道:“逍遥王哥哥坏了兆头,那就不好了。清明快了,你别被吓到了。翟云娇不知有否怨你薄情?会不会化成厉鬼?奉劝哥哥现在积福积德还来得及!”
“你!”承武略强压下心里怒火。
“哼,哥哥揣着纸糊的正义与高贵,真真好笑!”崔留央从承武略面前走过小径,既然他不走,路总要人走的。她可不想立着成佛,失了笑容,道“千难万险下,卑微贫贱如我,现在好歹喊你一声哥哥相处着。路,你不走,那我先走。若是你觉得我踩过脏了,你大可绕道。”
“刁钻小人!”承武略轻蔑瞟了一眼道。
“总好过两面三刀。”崔留央停下脚步,冷笑道,“自比君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只想替那惨死的翟云娇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恶狼?你不知她去时,万般绝望。不爱,何必还要逼她回高昌送死!”
承武略再没有回任何话,冷面蹭肩而去。
崔留央这般说了之后,心中郁结之气反倒没有任何的消散,一想起翟云娇,她自己的心头也是难受,那股血腥之气似乎又回来了。哎……
那日相逢之后,各自未再见过。后来崔留央听闻承家兄弟阋于墙,同室操戈,皇帝被贬为王。
留央静坐着想起了百钺寿安王,皇去白帽的下场,一旦失去权势,便是枯萎。真是的,她一颗别人的棋子,操得什么心。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才是人间正道。一路的树与树影,楼与楼影,人与人影,格外的清晰明朗,耳畔风吹。等待月亮升空,留央奇怪得想着月亮是否嫉妒过星星?那些看似明亮耀眼的背后,总归有着他人看不到心酸。她为何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了呢?真是一枚可笑的棋子。
钱婆婆有所耳闻后,哀叹复哀叹,将太师召来,长谈了一番。
崔留央旁边听着,太师倒是仁慈,一而再,再而三,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为了自保,为了守护家人,才出此下策。若是太师一时松懈,一招棋错,钱婆婆一家就可能身首异处。高昌棋子的她倾听着西沧别家棋手的声音,心里想着,下棋真是难啊。进也难,退也难。
少了一个皇帝,又补上一个皇帝。不管是承家,还是朝廷,心里都明镜着,还是以太师马首是瞻。腿粗的连说话底气也足啊。
崔留央依旧还是太师府上的“小姑母”,日子过得不紧不慢。钱婆婆念佛经念得更为勤快,超度着那个可怜的废帝。听人说废后出家为尼了。多可惜的一对人,崔留央还唤过“皇帝哥哥,皇后嫂嫂”,从此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