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下雨,却下起了蝗虫。
杨大丫是从萧二郎的怀里看到这一切的,铺天盖地的蝗虫猛的罩下来,撞在身上生疼。
它们四处散落,裹着萧家父母尸身的草席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啃了个精光。
杨大丫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萧家父母的尸身。
萧父浑身是伤,跛着的脚似乎更跛了,简直成了麻花。
他眼睛死死瞪着,浓稠的鲜血从额头碗口大的伤口处蜿蜒着铺了满脸。
萧母的模样好不了多少,她身上几乎没穿什么衣服,满身青紫的痕迹让人不寒而栗,趁的肌肤更白了。
年幼的杨大丫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一个人伤成那样,只是很多年后,萧母长长伸出来的舌头,还总入她的梦中来。
身上萧二郎的颤抖清晰的传来:“爹!娘!”
两声凄厉的惨叫过后,杨大丫只觉得身上一轻,一道黑影闪过,萧二郎已经踉跄着奔到那两具尸体上,无助而又痛苦的哭喊着。
杨大丫似乎是吓坏了,她咽了咽唾沫,漫天的黑影撞的她脸上身上一阵一阵的疼,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唉……”
杨大丫在一阵酸涩又无奈的叹息声中醒来,外面黑压压一片,不知是天黑了,还是那层黑云还没有散去。
杨家唯一的一间完整的房子此时门窗都紧闭着,破旧的窗户还被一张破木板遮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似乎是雨点滴滴答答落下来,杨大丫眼睛转了转,生疼。
“爹?”
暗影里,杨大善人佝偻着背,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杨大丫只能隐隐看出父亲的轮廓。
“下雨了吗?”
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过,杨大丫刚想伸手去抓,那虫子双腿一弹逃开了。
“嗯,下雨了。”
杨父静默了一会儿,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着杨大丫不懂的情绪。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
接连两天杨大丫和杨大善人都没有出门,两天后,等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点”声终于小了下去,杨大善人才小心翼翼的挪开了那扇破旧的门板。
杨大丫趴在破旧的草席上,睁着一双咕噜噜的圆眼睛好奇的往外张望,等亮光透过门缝一点点挤进来,直致外面的光景全都从那门口涌进来,杨大丫才从小破床上爬下来。
手脚都是软的,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经历那么几次。
脚上踩着棉花,杨大丫扶着土墙挪到门口,头顶的太阳无遮拦的罩下来,眼睛当即刺的有些睁不开。
等视线恢复,杨父已经垂着头往大门外走。
“大丫,在家里等着,爹去田里看看。”
“诶!”
杨大丫的声音软软的,也不知道杨父听到了没有,破败的小院里落满了呆头呆脑的大虫子,杨大丫眼睛一亮:
“嘿!怎么这么多大虫?”
她蹲下身捏起来一只,大虫感受到威胁修长的腿猛的一蹬,无济于事。
这种虫子杨大丫并不陌生,每年秋收之后,她便会去田边草地上捉,用树枝穿成一串,拿在火上烤一烤便是一年中难得的美味。
肚子里咕噜噜叫唤了几声,杨大丫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当即从房间里拎出一只陶罐捡了起来。
此时她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只剩下了光溜溜的树干,屋檐上垂下来的稻草也早就豁豁呀呀没剩下几根。
“哐啷!”
破旧的院门被人用力一撞,杨大丫抬头去看,见杨父无力的倚靠着门板慢慢滑落在地上,手中的镰刀也脱了手,孤零零躺在地上。
“爹?你咋了?饿了?”
杨大丫从地上站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她甩了甩脑袋等眼前再次恢复清明快速朝着杨父跑过去,献宝似的把自己怀里的陶罐往前一推:
“爹!你看!有好多大虫!大丫给你烤了吃!”
看着女儿歪着脑袋一脸灿烂的模样,杨父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苦涩:
“好,烤了吃。”
“嗯!爹你先在这里歇一歇,俺这就去!”
杨大丫拽着杨父的手拉了几把,没拉动。
索性,她捧了陶罐就往灶间走,吃饱了就有力气了,对于饥饿她早就习以为常。
厨房没有门窗,只剩下半拉屋顶遮着灶头,灶间的柴火却只剩下了枯枝,引火的干草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杨大丫不解的挠挠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用木柴底下压着的碎屑生出了火。
被洗刷的锃亮的大铁锅很快烧的红彤彤的,这么一大罐子蝗虫烤着费柴,杨大丫干脆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噼里啪啦”一通响,杨大丫眼疾手快盖上锅盖,没多久锅里就冒出阵阵焦香。
陶醉的深深呼吸一口,杨大丫生怕把这香味浪费了,用一双小手拼命的将香气往自己身边拢。
打开锅盖轻轻翻炒,没有油盐,也没有任何调味儿,杨大丫满足的将焦香酥脆的大虫盛到豁口黑陶碗里,嘻滋滋的端了出去。
大门口空荡荡的,杨大丫往院子里四处洒了洒,终于在猪圈旁看到了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