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公子同意了我想要湘衣姐姐留下的想法。茶馆里给她空出了一个客房,平时可在茶馆里打杂和帮厨。
这之后,她特意来府上道谢,自邀在厨房呆了一下午,晚上给我们摆上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们四人乐滋滋地大快朵颐了一顿。用完饭,我捂着圆滚滚的肚子朝天叫道:“我要炸啦!”
“小八像个滚圆的球。”
旁边不知谁幽幽来了一句。
“什么?”我拧起脸瞪过去,“公子才是球!公子全家都——”说到一半,我开始懊悔自己说话真是不经脑子,只好立刻转移话题,“湘衣姐姐你手艺真好!”
只见这三人都默契地不说话了,湘衣姐姐麻利地收起碗筷,阿诺哥哥在一边抱着小铜盆一个一个接,他虽是呆呆的样子,可上扬的嘴角的十分可恶,肯定又是在笑话我了。
“宁姑娘是哪里人?”
月光微敛,公子坐在桂树下,徐徐朝刚忙完的两人看去,轻招了下手,“喝茶。”
阿诺哥哥站起身走上前端起小茶杯回身递给她,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呼,渴死我了。”
宁湘衣抬头盯了一眼他,僵硬地站起身双手接过,接着又缓缓坐下,两手捧着茶杯放在唇下轻抿了一口,眼睛却在发呆,看着地面。
“我是琏城人。”
“哦?琏城?倒是离这儿不远,”公子皱起眉,思索道:“我记得,琏城有一宁氏家族,酿出的酒醇厚甘甜,味香却不醉人,名满天下,连前朝丞相都成了宁家的座上宾,市井还流传着一首打油诗:宁酒香万里,万里右相来。不舍酒离旁,宁舍见官相。后来不知是何故家族败落,人丁凋零……宁姑娘,不会就是——”
“是,鼎盛时期的酿酒世家,当家人正是我的曾祖父,宁昭闻。他最拿手的金桂酒酿技艺,现已失传。”她沉静地答着,丝毫不含糊,只手指捏紧了茶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景公子足不出户倒是博闻强识消息灵通,不过,这些与我早已无关……六年前父亲去后,我就不再是宁府的大小姐。”
“金桂酒?我好像在哪听过。”我喃喃道。
“祝家。”公子很快应道,“他们还藏了几坛,上次外祖母大寿,专门拿来宴请宾客。”
是了,我想起来,我是有幸品尝过。没想到竟是出自宁家。那我跟湘衣姐姐,岂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宁姐姐厨艺这么好,没传承下这酿酒的技艺,的确是有些可惜。”我回味金桂酒的味道,可一时却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很熟悉,分外熟悉。
“金桂酒工序复杂,且,传男不传女。”她说着将茶水饮尽了放回桌上。
阿诺哥哥坐到长凳的另一头,轻声问道:“那,如何就失传了呢?”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祖父有四个儿子,我们是大房。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对于酿酒很是有心得,但是后来不知怎么,酿出的酒常常不合祖父心意,因为此事还被祖父罚了很多次。后来这生意都差不多交给了几个叔父,父亲鲜少再碰了。可生意还是越来越不景气,祖父去后,宁家的生意甚至一度停摆,老人们都说,这酒已经变味了。”
待她说完,温温的风吹了一阵,四下一时静默。
“你娘……如何了?”
阿诺哥哥缓缓启口,声音轻柔,似飘在风絮里。
“我娘的病好多了,所以我才敢来这儿看看。”湘衣姐姐抬起脸,消瘦的脸庞有些憔悴,眼下有片浅浅的乌青,“我将她安置在了外祖父的老宅,本来我……我想守着她就够了,可是娘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她也不会甘心,让我一定要守好爹最后留给我们的东西……所以我,我不会罢休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公子将两袖搭在椅上,挺直了身板,乌黑的发滑挂在椅背上。我偷偷望向他,他明明嘴里不咸不淡地问着湘衣姐姐,却在我看他时目光也利索地投向我。我不吭声,转回头,垂下脸。
湘衣姐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呼了一口气,松松插起腰,说道:“我想先去找之前的供货的朋友。之前我经营琅锦阁的时候,生意很好,货卖得很快,所以跟他们关系还不错。”
“那之后呢?你之后——”我站起身,提高了嗓音。
难道她是想帮着那群人将铺子的生意重新打理起来吗?
“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阿诺会帮你的。”公子突然打断我,依旧是冰瑟瑟的语气。
我转头看向阿诺哥哥,只见他眼里坚定异常,朝湘衣姐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转过脸看着阿诺哥哥,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消失了。接着低头木木地注视着地面,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又放下。只是鼻尖偷偷发红。
“多谢,”她微垂着眉眼,脸上虽没有一丝笑意,气色却比之前好了很多,于是又说了声:“多谢。”
我自觉有些多余。
这是为何。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居然自己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湖边。
今晚的月亮忽明忽暗,藏在单薄的云层里,像远处花楼里卖艺跳舞的花娘,袖子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云纱,又似粉扑扑的大圆团,在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