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先生暂时被安抚下来了。沈怀楠坐在床前, 满脸远大志向。
“我虽然是世家出身,但是自小是什么样子的,先生应当最为知晓。这穷人家的孩子想读书, 比世家子弟得多少代价,才能跟他们站在一个大殿之内。”
“学生当时便发了宏愿,此生愿意为了寒门能出贵子而开辟出一条公允之路。”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若是能做到如此地步, 学生此生足矣。不论外人误解, 不论外人如何污蔑, 学生万死不辞。”
他掷地有声,说话之间, 自带一股正气——这得益于他长得好,自带一股栋梁之才的气势, 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这是个一心为民的。
桑先生当年就被这股气势迷惑了。他之前还悔恨自己看走了眼,把个黑了心的白眼狼看成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孝子小可怜。
此时, 他又被忽悠了一瞬, 觉得也许沈怀楠是有苦衷的,寒门贵子确实是一个千古难题。
但是等沈怀楠带着小花走了,还从他的库房里又给小花拿了不少文房四宝之后, 他一气,倒是想通了一个道理。
——庇佑寒门, 难道就得背主?难道先帝就不能庇佑寒门了?
桑先生便大骂:孽障还想狡辩, 以后不要踏足我之府宅。
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良心是坏的。
沈怀楠简直就是他桃李天下的耻辱。
他这一气, 病情又加重了, 神情萎靡的躺在床上, 开始写遗书了。
先写给折和光,说说自己的遗憾,然后写给各种学生,请他们帮自己扶棺回鲁山书院。
沈怀楠坐在马车里带着小花一起回家,他一路上没有说话,小花有些心疼阿爹,拍了拍他的手,“阿爹,总有一日,会有人理解你的。”
沈怀楠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他道:“人生在世,难道非要清清白白么?那活得也太累了。”
日子过得久了,他反而开始想明白了。
他跟小花一直都是坦言的,没有把她当个孩子看。
“你姨母和你阿娘,阿姐,都是心怀天下,她们有崇高的志向,是真正为了天下女子,天下穷人着想的。但我不是。”
他笑着道:“我起先是想让你阿娘活得好些,四处钻营,后来是想要活下去,再后来有了你,又为了一家子活下去。”
小花惊讶,“活下去?难道还有生命危险么?”
沈怀楠嗯了一句。
他突然想起了这几年的日子。其中辛酸苦辣,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他感慨道:“……从你阿娘跟着陛下的时候,我就知晓了,士为知己者死,她能够做到奋不顾身。”
“一旦失败,我们都可能会死。”
小花从来没想到这一层:“怎么会……”
沈怀楠笑了,“所以,陛下当时并没有让我明面上帮她做事情,反而一直保持着距离。她想让先帝继续信任我,一是为了我能帮她,二是……先帝心软,若是有朝一日,她失败了,我没在明面上沾染上关系,也许还能护着你们活下来。”
他拍拍小花的小圆脸,“所以,别愁眉苦脸了,你阿爹其实足够幸运,如此之下,还能得偿所愿,一家子活了下来。”
小花就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能劝阿娘不要跟着姨母呢?阿娘为了你我,也会答应的。”
沈怀楠便一本正经的对她道:“刚开始,你阿娘是懵懵懂懂跟着陛下前行,后来,她是自愿的。”
“刚开始,我只是不愿意拦着你阿娘变好,后来,她太过闪耀,我不得不努力一些跟着她走,根本没想过拦她。”
他跟小花道:“我解释给你听了,以后这种话,你别问你阿娘。”
小花哎了一声,“你可真喜欢阿娘。”
“废话,不然哪里有的你。”
马车正好到家,她跳下马车,欢喜道:“今日你这番话跟阿娘说,必定能得她的好脸色。”
沈怀楠:“你阿娘每天对我都是好脸色。”
他年岁越大,身上自带的气息越发沉稳,即便是此刻带着一股自得,也显得十分正气。
这般的人,跟人说话的时候也和睦春风,沈府墙角处站了个少年郎,迟疑的看着沈怀楠和女儿笑意盈盈的说话,不敢前行一步。
他是来送礼的。来之前听闻这人是个奸臣,收贿赂,只要钱到位,万事好商量。
奸臣……奸臣该有奸臣之相貌,沈怀楠看起来太像是一个好人了。
他抱紧怀里的玉佩,不敢动。
这是他最后一个珍宝。
便转身离去。
沈怀楠转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人离开了。他皱眉,叫多晴来,“去看看。”
多晴早打听好了。
“是来送礼的,但不知道的,见了您反而走了。”
沈怀楠是收人礼的。这个收礼从先帝时候就开始了。不过当初他收礼的册子还誊抄给先帝,然后卖掉换银子。
这些银子大多数进了先帝的口袋里。
所以先帝很信任他。
沈怀楠就没有管了。他如今虽然名声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