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 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但是他们忘记了,很多时候,庞然大物的崩溃, 都是从最细微的部分开始的。
——“女仆长, 安保部那传回的最新消息!成功了!那位先生同意给我们提供……说是从日本一个叫横滨的港口……”
当海上的天色才微微亮,船上的客人们还沉浸在前一夜的狂欢梦境里时, 一名五官艳丽的侍酒女郎已经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六层女仆长的房间。
她身上的衣物凌乱散落, 脖子上还残留着不久以前被烫伤的瘀斑。
但此时,女人沉寂的双眼不再死气沉沉。
反而如同被点燃了的油潭一般, 透着燃烧生命的不祥的火焰,像极了绝望深渊下的幽灵, 终于等到了上天垂下的一缕蛛丝。
“太好了……太好了!”
她兴奋地抓着女仆长的衣袖, 满怀激动地与同伙分享这则喜讯。
女人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在说话时, 从指尖开始, 一直到身后披散的头发丝, 都在振奋地颤抖。
“是吗?那确实是个好消息。”
年长的女仆长俯身,用手掌轻轻拍打着侍酒女郎的后背。
连往日不苟言笑、令所有男人退避三舍的冷肃面容, 也稍稍柔和了起来。此刻,她与其说是严苛而严厉的女仆长,倒不如说是一位温和的母亲。
女仆长轻轻拍打着女人的后背, 直到对方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全身颤抖,无语伦次, 她才赞许地看着女人, 微笑道,
“你做得很棒,安洁尔,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更多的人。”
艳丽的侍酒女郎一怔,立即反应过来。
她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用力搓了搓双手,就要往门外跑,
“对!没错……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才行!”
眼见女人就要这么跑没人影,女仆长赶紧把人拦住,低声呵了一句:“回来!把衣服穿好再走!”
“嘿嘿!我知道了,女仆长妈妈!”
严厉的侍酒女郎随意薅了一把头发,整了整衣领,嬉笑地跑走了。
年长的女仆长温和地注视着女人跑远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收起了脸上泰然自若的镇定表情。
【妈妈……吗?】
【不,她从来就不是合格的母亲,也是个失败的妻子,否则也不会连珍□□也……】
女仆长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走到镜子前,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但直到第三次,她依然连一个最简单的盘发也无法成功时,她终于放弃地丢开手里的梳子,将两手平摊在桌上,任由它们帕金森似的不住地颤抖。
希望之轮。
这艘船上,载满了绝望。
同时,也载满了无数个,失去了珍视之人而聚集在一起的复仇者。
最开始,只有女仆长一个人。
但是慢慢的,像她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起来。
餐饮、厨房、客房、娱乐、赌场、安检……
一艘比照泰坦尼克号而造的豪华游轮,所需要的工作人员实在太多了,每一年,都有旧的消失,再由新的填充进来。虽然守备严格,但并不是毫无可趁之机。
所有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直到这艘游轮上心照不宣的“复仇幽灵”越来越多,几乎充斥了游轮的所有岗位,他们依然沉默着。
如同幽灵般,注视着这些每一年前来狂欢的畜生,等待一个绝妙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
但是没有关系,他们有的是耐心。
幸运的是,这一刻,机会终于来了。
日本、横滨。
女仆长在这艘游轮上工作年限足够长,长到她已经可以根据这两个单词,判断出愿意提供“物资”的好心人,大概是什么来历。
又是一批足以下地狱的家伙。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他们甚至愿意将灵魂卖给魔鬼。
年长肃容的女仆长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激动颤抖的双手重新恢复了正常,她才再次拿起梳子,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盘了一个老气而严谨的发型。
“我们终将下地狱。”
“但是在这以前,我们会先将那群畜生送进地狱。”
*****
时间回到现在
觥筹交错、金色辉煌的宴会大厅内
站在台上的兵藤和尊带领着宾客们,高举起酒杯。
“敬荣光——”
“敬荣光!”
一百零三名衣着华丽的宾客,在现场无数“复仇幽灵”微笑地目光下,一无所知地高举碰杯,而后曲起手臂,将酒杯口缓缓靠近嘴唇,即将一饮而尽之时——
“到此为止了!”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众人惊愕地转过头,看向来人的方向。台上被打断发言的兵藤和尊不愉地皱起了眉,评估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宴会现场的不速之客。
来人站在长廊与大厅的交界处,昏暗与辉煌的灯光同时落下,一明一暗之间,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那高挑的剪影,让五层的一部分游客感到了一些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