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格听安保报告说, 有商人在大门外求见她的时候是很是意外,但她并没有出去见他们,一来她是官不是商,二来这如今是八贝勒的差事。
她插手八贝勒的差事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打发了过来求见她的商人后, 玉格还是派了张满仓出去打听消息。
内务府的强势动作必然会引起猩猩毡等毛呢面料的价格变动,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可以说也是她的目的。
但这不过只是冬天的面料, 何至于就让商人们活不下去了。
等张满仓在各相熟的掌柜处悄悄打听了一圈回来, 果然此事除了商人们的恐慌性抛售外, 还有别的内情。
有内务府的官员在恶意压价。
崔先生摇头叹道:“我知道各库房处的账目必然有猫腻, 但我没想到他们的心这么黑,不趁着如今毛呢便宜的时候,赶紧买些进来平了账目, 他们还想着从中再赚一笔。”
当初高价卖出去的,如今半价买回来平了账目, 已经是赚了一半了, 他们还想着借用内务府庞大的库存优势以及内供的名头,抢夺商人们半价出售的机会, 不仅有私自再降价的情况, 还传出流言说等七月、十一月这价格还得往下跌。
如此商人们也只能咬着牙一降再降, 而他们又倒手买进,再放到内务府的库房里慢慢卖, 借着内务府的名头做自个儿的生意。
而且如今已经不仅是玉格圈出来的那三样冬日用的布料,羽纱、哔叽缎、番紦等物的价格也跟着大跳水。
几乎把和南边有生意往来的布商全部牵连了进去, 尤其是羽纱, 正当季的东西。
“八贝勒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玉格问道, 她相信八贝勒也一定听到了消息。
张满仓摇头道:“没有听说八贝勒那边有什么反应。”
崔先生不乐观的叹道:“能有什么反应, 这些不过是商,内务府的、都是官,八爷既然、有大志,哪里会舍官而就商。”
玉格也不是对八贝勒的善心抱有多大的期待,而是,“这毕竟是他办的差事,办成这样,他也不好交差。”
“哪样?”崔先生摊手,“咱们要把毛呢的价格拉下来,这不是做到了吗,至于商人们,无论是在皇上那里,还是如今,说这话的不就七爷您一人吗。”
玉格怔住,有意想反驳,但最后也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崔先生见她这模样,便知她是心有不忍,其实他也不忍,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商人的地位就是如此。
崔先生叹了口气,劝道:“七爷也放开心肠,这事儿也不怪咱们,您不知道,这样的事儿多着呢,咱们这样的还算是因为好事儿,从前,官员们想挣银子的时候、”
“七爷也知道这丝绸等物,按规定,都得是有身份有品级的人才能穿才能用的,可事实上,只要有银子,谁不想穿好些用好些,所以外头穿丝披绸的多不胜数,这规矩也就是这么一个规矩。”
玉格明白,就好像明明律法规定民人不得在内城过夜,但实际上有许许多多的民人在内城过夜,此事根本没法断绝,因为诸如走街串巷的卖菜卖柴、送水送煤、收马桶等事,几乎没有旗人愿意干,尤其旗人还不可能到旗人家里为奴。
违背了现实生活的法律不可能得到实行,就是这样。
一个人手握金山银山,他怎么可能甘心吃糠咽菜穿麻衣。
崔先生接着道:“但官员们想挣银子的时候,就会提请皇上重申重抓这个规矩,如此这般,丝绸等物的价格就会暴跌,他们就能狠狠的赚上一笔。”
“如今这样,其实,唉,就也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儿。”
玉格轻叹一声点点头,示意崔先生放心,她不会因为不忍,而把自个儿陷于整个官僚阶层的对立面。
玉格让张满仓不用再打听内务府出售猩猩毡的事。
这边玉格不敢高估八贝勒的善心,而另一边八贝勒却是很相信玉格会不忍心,于是他特特寻上门来,请她帮忙想办法。
“八爷这话,”玉格给八贝勒倒了杯茶,他这话她不敢应。
玉格为难道:“奴才能有什么法子,这、法不责众,这、奴才连内务府的人都没认全呢,这里,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奴才哪里有什么办法。”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内务府都在八贝勒的手里,她要真做了刀,没准儿第一个折了自个儿的,是拿刀的八贝勒,再说九爷,九爷手底下可有不少布庄,谁知道他有没有掺和其中。
还是明哲保身吧。
玉格垂眸小口的喝着凉茶,几乎把嘴巴和鼻子都埋到了茶杯里去。
八爷今日佩戴的香囊气味过于浓烈了些,尤其天气又热,味道就很有些闷人了。
八贝勒笑看着她,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不过她这样垂眸小口喝茶的样子,瞧着倒很是单纯乖巧,只是她的心思……
八贝勒笑道:“不是要你帮我想法子抓人,而是、”
八贝勒稍稍郑重的神色,“一来,商人们如此,我亦心有不忍,二来江浙的台州和常山两地已有月余滴雨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