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那就算是我认错人了,”虞弥抄着手臂,落落大方地回应,然后手指着领车后面掩映在夜色下看不见尾巴的车,语调一转,“原来你不是行的那个,那我换别的人试试也不错。”
她扬起下巴,没有丝毫畏惧,任由裙袂翻飞,沉静之海下,一层层波浪在内里汹涌。
当是兵走险招,以退为进。
谷钦仰神色坦然,不恼怒不窘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虞弥不由自主地心尖震颤了下。
他的眼梢有道内双的浅褶,显得翘起的眼尾并不十分凌厉,哪怕眸子无波无澜,也平添几分轻佻风流。
可就是这一双眼睛,居然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似乎攻城掠地,都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
虞弥只觉得,明明是自己占据高地,可无论她怎么摇旗呐喊,都显得无力又滑稽。
在他的领土,她最多做个外客。
谷钦仰没为难她,不咸不淡地移开眼神,移开前虞弥分明看到了一种怜恤,一瞬间,虞弥郁结的一口气堵得更厉害了。
她负气般瞥向别的地方,作势准备找其他人商量。余光瞥见车门被打开,一排脑袋从上到下贴在门缝边,跟斗鸡一样一个个开始叫嚷,“富婆姐姐选我啊!”“我们这里各种类型总有能吃上你软饭的!”
跟别的车队长期累月的风餐露宿不同,他们大多都是谷钦仰圈子里的公子哥,遗憾的是即使所有的装备都是顶尖的,也屡屡被排挤在车队群里。
而谷钦仰现在大概知道被排挤的原因了。
“你也看到了,不能怪我啊。”虞弥停住脚步,有些幸灾乐祸地摊开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笑得狡诈。
谷钦仰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猎手远比自己想象中会蛊惑人心。
后面几只斗鸡互相推攘挤成一团,见谷钦仰迟迟不表态,纷纷从车上蹿下来,七嘴八舌给虞弥介绍自己,顺便还把虞弥的行李放置妥当了。
被半簇拥着塞进车里的时候,虞弥不自觉回头看那个最后上车的身影。
他懒理外界喧嚣,不声不响找了个角落休息。
虞弥借着跟旁边人说话的缘由偷偷看他,谷钦仰身形颀长却并不羸弱,透过那件单薄的山系工装,她能在它偶尔贴合的时候,感受到衣料下肌肤线条的走向。
血脉一定隐藏在皮骨之下,鲜活地跳动着,带着温热流向心脏。
他即使不发一言,靠在那一隅假寐,也让人难以移开目光。月光照进来笼住了他右边的小半张脸,正如其拥有的一种极为矛盾的拉扯感。
虞弥猜不透他的过去,也想象不了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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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正意义上进戈壁的前一晚。
对虞弥却来说格外漫长,她周围的几个队员格外活跃,比她一个初次探索者都要兴奋不少,几次吵得谷钦仰在睡梦中都不自觉皱起了眉。
等其他人也撑不下去,纷纷入睡之后。老幺跨过几个人,坐到了她身边,一脸八卦之色遮都遮不住。虞弥点点头,让他有话就问。
他双手扶着头,眉飞色舞遣词造句好一会儿,想出一个委婉的说法。
“姐姐,你跟谷队是什么时候……比较亲密的?”
虞弥听着老幺纠结又别扭的说辞,说不出的好笑。
“哪种亲密?”她装傻充愣,托着下巴假装真的不知道。
老幺有话卡在嗓子说不出,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挤弄着眼睛暗示她。
虞弥捧着腮,眉眼弯弯,“我要是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你会信吗?”
老幺张大嘴,一句“我去!”脱口而出。下一秒又怕吵醒已经睡了的人,小声嘀咕起来。
“那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异乡相逢,不过玩一玩……感情而已。”虞弥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准备入睡,嗓音也因为困意来袭变得黏黏糊糊。
眼睛合上之前,她似乎看见老幺满脸焦急地比着口型想对她说什么。只是睡意一浪盖过一浪,她忍不住闭上眼,一切都归于平静。
“是吗?”
谷钦仰的声音在她背后骤然响起,虞弥半梦半醒中被惊得从座位上弹起来,撞到车顶一声闷响。
虞弥下意识摸了摸天灵盖,还好,疼归疼,脑子还是正常的。
“这个胆子还想玩,受得住吗?”谷钦仰不慌不忙地开口,生怕虞弥没听清。
老幺默默转过头趴在座位上,笑眯眯地帮虞弥解围,跟谷钦仰搭话,“谷队,还活着呢,半天不说话,以为你猝死了。”
“我要死了,你们自己能走出去?”谷钦仰的语调不变,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事,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多派几辆直升机给你收尸,顺便把我们带出去。”老幺趴在座位上,满嘴跑火车地说着,意识到不对,突然噤声。
他咂咂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对上虞弥疑惑的眼神,两个食指交叉比了个x字,示意她别问。
万籁俱寂,月光攀爬到谷钦仰的下半张脸延着流畅的脖颈线,他周身气压降得厉害,自嘲般嗤笑一声,声音说不出的晦涩,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想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生之年他盼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