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边, 现在有人陪着。
和她不一样,对方是公安上级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是可以向爸爸撒娇而且还能得到回应的大小姐。
她轻轻地说:“我还以为, 刚才那个女人,是来找你的。”
降谷零抓紧了手机。
“……不是。”
对于有心的人, 说谎是把双刃剑,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蒙蔽了对方的眼,刀光刺伤了自己的心。
他很想在这个时候对她坦白一切,他不想再对她有任何的欺瞒和欺骗, 可是他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就这样做, 他们需要面对面地洽谈, 把所有的关于过去的一切不得已的隐瞒都毫无保留地坦诚, 也许她会生气到想要把枪杀了他的程度,但如果那是她深思熟虑之下的决定, 他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但如果只是在电话里, 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 局势暂且未清, 黑衣组织的尾巴也没有完全扫干净,在这种时候向公安提出要求, 很有可能会被拒绝,事关她的安危,他不太敢冒险。
只是这一次, 他想,事情很快就要迎来真正的结局了,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对她说谎。
他的心情难得地动摇了起来。
“我刚才和那个女人的朋友站在一起, 大概是站的太近了, 所以电话里听上去像是在和我说话吧。”
妹妹哦了一声:“怪不得啊。”
假设她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做降谷零,也许确实会被这样哄过去,但是她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也难以装作不知道。
如果她继续问下去,降谷零也不太能保证全然不露馅。
还好没有。
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不是故意刁难人的问题,甚至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答案。
妹妹:“你爱我吗?”
降谷零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给不出答案,或者不知道如何回答而迟疑。而是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向她正式地表白过,他甚至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爱她。
当然不是因为说不出,原因说出来还有些可笑:他不好意思。
说来有些荒谬,向来没什么好口碑,被人看作脸黑心厚的公安的男人,有一天也会在这种事上忐忑不安。
他以为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有时也就不必要再说,但是现在想想,这种做法似乎有些过于不负责任了,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藏在心里?要说出来,不留任何遗憾。
“我爱你。”
也许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动了心。
而她的回答很奇怪,不是“我也爱你”,也不是“对不起”,而是:“原来你爱我啊。”
他是爱她的。
妹妹无声地笑了起来,眼泪很快打湿脸庞。
他居然是爱她的。
如果这段感情里只有利用,如果只有欺骗,她可以告诉自己,这场恋爱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换而已,她不应该生气,因为她同样是在利用降谷零,她提供了对方想要的,通过借助他的手联系上公安,利用日本公安的力量铲除掉了组织,她成功做到了自己想做的,已经为苏格兰报了仇。
她可以自我麻痹根本就不爱降谷零,她可以假装从前那些心动都不过是意外,是苏格兰在他身上的虚假的投影,是她情不自禁的移情。
可是无法欺骗自己自己的心。
她的心也曾经为他喜悦,对他欢快跳动,为他充满了期待。
可是她不敢说。
她知道他怀着怎样的目的,所以慷慨接受了,试探也好,伤害也好,反正都是不爱,所以怎样做也没关系,因为她知道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他是卧底,所以他在做卧底该做的事,他们天然是敌人,他利用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可他居然爱她。
到这种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没有在撒谎哄着她的必要,所以他的话,大约是真的。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一边爱她,一边毫不留情地伤害她。
降谷零:“……怎么了?”
“没有,”妹妹说,“就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觉得……有点不真实。”她仓促地擦了两下眼泪,笑了两声,“那……谢谢你啊。”
“就是现在,我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好感谢你的,那就送你几句祝福好了。”
如果是面对面,他也许能从她的神态上发觉出什么,但现在不是,他只能被动地听着。
他想说他不在乎她一无所有——可是造成这种现状的人恰恰是他自己。他无法开口。
“我祝你……”
她平静地说:“活得长长久久,前途无量,升官发财,子孙满堂。”
她是在说他们吗,他觉得有些恐惧,掩饰性地打断了:“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
“这是……”
妹妹轻声说:“你当这是祝福好了。”
她蓝色的眼睛里不见丝毫笑意。
降谷零还想说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她已经失去了谈性,结束了通话。“就这样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先挂了。”
妹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