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
普通人看世界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幼年的五条悟很好奇, 从六眼里看到的世界由于视角太全面,总是看得人头晕眼花。
看景色很无聊,因为它们不会动, 也不会说话,看人更无聊,世界再无聊也是彩色的,而人不同,所有人都是一种颜色, 人没有颜色。
第一次例外发生在五岁那年。
——一直服侍他的女仆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是在六眼身边待最久的仆人, 能干, 聪明, 和其他人一样对六眼保持尊敬, 这些都是五条家仆人所具有的共同特质。
在令人压抑窒息的御三家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面具上无一例外,都挂着相同的,标准刻板的表情,行止之间也高度相同。
像是工厂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东西,高度复刻而乏味。
这个头发用桂花油梳紧的侍女一开始也一样,现在想想,他都想不起那时对方长什么样子。
记忆中的面容开始清晰,还是之后的事。
他发现她会笑。
听上去很奇怪, 这点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也非百年千年机缘巧合才能得一睹的天地奇观, 更不是经过刻苦训练才能得到的失传秘技。只不过是嘴部肌肉的简单提拉——就连刚出生的小婴儿也能轻而易举做到。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女人一眼。
五条家人人都会笑——仆人伺候主人脸上不得怀有怨怼, 表情是要带着感恩的, 谦恭的, 不能笑得太夸张,要含蓄又恰到好处。
女人笑得很随意,没有那些腐朽的老橘子要求的笑不露齿。
她开始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来这种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只觉得这个之前在他眼里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女人行为上发生了许多改变
她开始会在饭后餐食里塞给他几块从外面带进来的,五条家长老不允许六眼吃的廉价吃食;会在晚上他睡不着的时候,唱一唱家乡的童谣;也会在春风和煦的时候告诉他外面的樱花开了,屋子里闷,偶尔也可以出去走走看看。
直到进入高专以后的五条悟才知道,女人是多了几分人味——这本该是属于人的随处可见的特质,但却是在他成长时期极难见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逃得过六眼,尤其是在他的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人起了兴趣之后,女人的种种变化都难以逃脱五条悟的眼睛,她身上多出了一些本家里面没有的东西,有的时候是头上的小配饰,有时候是身上淡淡的香气。
一次偶然,他有女人无意识地做梦呓语中听到了一个名字,是个男人的名字。
就连梦话,女人喊到他的名字,眉梢眼角都挂满了笑意,像春日的绯樱。
她开始从那些没有颜色的人中分隔出来,尽管在五条家的女人里,女人的五官只能说得上是平平无奇,但他第一次,记住了一张人脸。
五条家对仆人的管制极其严格,又因为传统对女人的管制要更加严格,因此绝对不准侍女有私情,女人把感情压在心里,偶尔出去私会,五条悟全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他唯一一次提到,是在椿盛开的季节。
春光融融,他靠在了廊下的围栏上,读异国诗书。
咒术渊源已久,而日本历史却要在那之后,想要系统地学习就必须学习彼岸千年古国的文化。
四书五经,他翻开诗经,上面刚好是“氓之蚩蚩”。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读着读着,他忽然开口。“爱是什么?会让人开心吗?”
女人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的事被他发现,惊恐的不敢出声。他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合上了那本书,走到树下闭目养神。
椿已经长出了叶子,很快就会盛开。
女人身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浓烈,但她脸上并不只有欢乐,笑意,反而添了纠结,愁苦。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心,看见什么都忍不住笑。她的颜色正在黯淡,中间又被黑色浸染上了丝丝缕缕。
五条悟发现女人会在后面偷偷打量他,像是在衡量,有时又会陷入自我谴责的情绪里。他在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浊臭的味道,尽管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对他更加殷勤。
她在他的杯子里下了毒-物。
在事发之前,女人就被管家揪了出来,责令跪在庭院中那棵椿树下反省,面前就摆着那被被发现的证物,其他人站在庭院中围观。
女人跪在地上,她在五条家的眼里是卑贱的下仆,差点铸成大错的罪人,脊背却挺直,昂着脖子。
直到管家当着所有人的面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一个男人自得的吹嘘,说自己不过撒了几个小谎就让一个蠢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而且这个女人还不是一般人,是五条家六眼的贴身侍女,有她的帮忙,刺杀六眼定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算到时候追究也绝对追究不到他一个外人身上来。
女人的脸色很快就灰败了下去。
她的脸庞藏在了椿所制造出的阴影里,椿是种很有气节的,在这个民族里被认为是很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