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买卖小厮而言, 一般的庄家户就算有些闲钱,也不大敢买。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因为自己就是泥腿子, 还要买人来伺候,会在村里惹人非议。
因此, 以何似飞现在的身份而言,买卖小厮是会被人说道的。
不过,这也仅仅是非议罢了。
再说, 要是他能正式启蒙,这些‘说道’自然会迅速消弭。
陈竹今儿个肯定是睡不着的, 他拿着何似飞给自己的卖身契, 整个人如在梦里, 不真实的感觉一层一层从心头向上翻涌。
可这卖身契又是如此的真实。
他不识字,但他认识自己和陈云尚少爷的名字,更别说,几个月前父母将他送到陈家时,陈管家就是拿着这张纸让他按手印的。这上面还有他的手印,真的是他的卖身契。
上面有一层新墨,划掉了‘陈云尚’, 改写了另外三个字。
这是方才陈云尚自己在气头上写下的。
那三个字陈竹不认识, 想来应该是何似飞的名字。
陈竹呆呆地想, 似飞将他的身份文书交还给他,是让他恢复自由身么?
对于如何赎身, 陈竹以前在陈家伺候陈云尚的时候, 听府里的丫鬟提到过, 好像是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后, 要去官府重新办一张身份文书。
毕竟, 他现在的身份文书上写了一个‘奴’字,这倒不是打入奴籍,仅仅代表他是别人的家奴。
陈竹眼泪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顺着清瘦的面颊,最后从下颌处一滴滴落下。
他哭了好一会儿,还是带着这张卖身契敲响了何似飞的房门,少年人青涩的嗓音传出,“门没锁,进来。”
此前陈竹不曾进过何似飞的屋子,即便他把何似飞当弟弟看待,但到底男子和哥儿有别,这一点他一直注意着。
现在,听到何似飞的声音,陈竹心里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着,缓缓踏入。
何似飞背对着他在收拾行囊。
陈竹呆楞住,一腔话语全被堵在嗓子眼儿,到口边只剩下一句:“似、何少爷,你、你这是要出门?”
何似飞转身,他方才将陈竹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是给他冷静和沉默的时间。
毕竟,不管是谁,经历过陈竹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不会平静。有人陪着的话估计会更加拘束。
不过,何似飞并没有给陈竹很多时间,如果等他收拾好行李,陈竹还在外面哭,他就会让陈竹先去收拾行囊,等会儿到了客栈再哀伤。
陈竹这个人是非常柔软,但他的坚韧显然超过了何似飞的预期。
他在何似飞收拾到一半时,就止住了哭泣。
“少爷,这卖身契……”
即便知晓陈云尚他们今晚不会回来,但何似飞到底年纪小,这会儿精神已经不济,没有悉心一字一顿的引导陈竹,只是说:“阿竹哥,卖身契就放在你那儿。但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去官府给自己更改身份文书,现在时机还不大成熟。我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我觉得你心里是明白的。你既是爹娘卖给陈家的,那他们能卖你一次,就能卖第二次。我暂时应该会留在县城,你如果愿意,便跟在我身边,你现在名义上虽是我的仆从,可我不会真将你视作下人。只要你身份文书上不是自由之身,你爹娘的手就伸不过来。等到日后你……等你之后想明白,不会轻易被人伤害时,便是时机成熟之时。”
说到后面,何似飞原本想说“等你自己之后能独当一面”,但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引得陈竹恐慌。
毕竟这世道从来不让女子和哥儿去独当一面,所有人都教他们当男人的附庸品。
陈竹听完他说这么长一句话,眼泪几乎又要下来,他原本只是随意用袖口一抹,才发现自己眼泪越流越多,只能继续擦。
他明白何似飞少爷的意思,何似飞少爷是想要护着他,不被爹娘二次卖给别人。
何似飞少爷怎么这么好啊。
可何似飞越好,陈竹就觉得手里这卖身契越烫,他的手甚至都颤抖起来,他很想将这卖身契交给何似飞,他不要自己拿着,他不要再恢复自由之身……
但陈竹又不敢不遵从何似飞的话。
陈竹这辈子没有忤逆过谁,唯一一次还是因为陈云尚要带他进青楼。
可对于何似飞少爷,他的任何一个要求,自己都不想忤逆,都想顺从听话。
何似飞见陈竹捧着卖身契不说话,整个人微微有些诧异,他盯着陈竹看了一会儿,才明白陈竹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何似飞的思维和想法与这时代人格格不入。
他自己喜欢自由,便想将卖身契给陈竹,还他自由;可对于陈竹而言,好像不大向往自由。
思想的转变不可一撮而就,还是得慢慢来。
何似飞上前两步,将卖身契从陈竹手里接过,折乐几折后放进自己的行囊中,再转过头时果不其然看到陈竹安心的目光。
“回去收拾行囊吧。”
陈竹立刻答应。
他们俩的东西不大多,当时从牧高镇来县城,马车里主要装的还是陈云尚与高成安的行囊。再说,何似飞将奶奶做得烙饼吃完后,剩下的行囊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