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初来乍到, 便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受待见。
他抱着放长线钓鱼的心态晃悠悠来到岛国,出头得极快,行事滴水不漏, 没多久就混到了最大的那条鲨鱼近前, 眼看着还能更近一步,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不知怎么惹了鲨鱼的厌弃,被赶到风景优美的疗养院开始养老。
起初赤井秀一差点真以为自己在Gin面前漏了馅儿,那个男人比他预先猜测的还要不简单, 被心怀不轨的属下盯了几个月,硬是没暴露出一丝破绽。
但Gin肯定有问题。
总是懒洋洋趴伏着小憩的黑狼略微颤眼, 只能是因为嗅到了空气中隐隐弥散的血腥气,或者, 值得耐心狩猎的猎物的气息。
虽然他没能通过自己在岛国约等于零的人脉(两个表妹一个是只能帮点小忙的外围成员,一个不知去向找不到人)明确地查到什么,但凭借野兽的直觉,以及藏在组织多年以来的大小动向里的蛛丝马迹,赤井秀一可以断定, Gin和贝尔摩德两人联合了起来, 一直在小心遮掩什么。
Gin原本没有根基, 贝尔摩德有。前者在数年前突然登顶掌握实权,没有浪费时间韬光养晦,径直展露出自己的杀伐果决,几乎将总部从里到外大换血,内部的原有构成被打散调整。后者老实沉寂了数年, 只在两年前搞出了将东京翻了个遍的轰动事件……他们做这些, 是为了什么?
掩藏只有高层有资格得知的机密, 还是——近年越发销声匿迹的一位, 乌鸦们真正的主人?
那位先生,属于资历越深越忌讳提及的敏感话题。
多年以前,不可言说的那位先生的存在感还挺鲜明,毕竟大家只是不敢找死打探那一位的任何讯息,更不敢不敬地把BOSS挂在嘴边,平时服从命令,漂亮完成任务就行了。
但后来,某种变化悄然没入组织庞大的躯体,不懂事的新人只知道最上头的大人是Gin,组织真正的主人仿佛和黑衣组织这个名词一起,成为了徒有威慑意义的代号。
有不少能力出众的佼佼者之所以愿意死心塌地给组织卖命,不提出身根正苗黑和被洗脑控制了这类原因,更多是因为组织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绝对自由的舞台。
这些人是先天的反社会人格,生来便注定与“正常”无缘,过于光明的世界只会使他们窒息,为了让自己的愉快生活长久延续下去,组织无限生长的根茎覆盖之处,正是其下阴影纵情享乐的势力范围。
而达成这一默契的前提,毫无疑问,是组织依然能够保持原状,在那位先生充满野心地引导下,化作吞噬世界的恶龙,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能得利,但如果最顶上悄无声息出了问题,渗入了不该有的水分……
既是从人到骨血皆与组织牵扯不开的“自己人”,又是对BOSS极具尊重之心的死忠干部,赤井秀一发现了异样,就绝无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只要那两条大鱼有一丝可疑,都得毫不犹豫地铲除掉。
——以为他是这么想的吗?
错了。赤井秀一这人的想法比较独特。
他觉得一家拿着组织编制过日子很舒服,但太舒适了没有挑战遇,直接导致他成天只想摸鱼,哦不,钓鱼。
泡在纯黑的幽潭里半晌不动,远不如看着黑中滴入几点白有趣,那点可怜兮兮的白色搅不浑水,却比死水一片好玩得多,不是么?
赤井夫妇八百年前就看透了自家逆子的德性,这家伙对组织的忠心不掺假,对自己的干部身份深有认同,然而本质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愉悦犯。
就像当前,愉悦犯认真思索了一番BOSS被小角色联合宠爱的女人背刺/囚禁/暗杀的可能性,眉头先皱后舒展,心情也迅速发生了从愤怒到严肃的转变。
“假若那一位被……”
“呼,老鼠就更应该被抓出来踩死了。”
为了生死不知的BOSS,忠心耿耿的莱伊轻轻一笑,决定加倍卖力,调查清楚那两个人有没有合作,到底藏藏掖掖了什么宝贝。
一切为公,绝对与他想到未来肉眼可见会有多混乱时的血脉偾张无关。
结果Gin还真的藏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或者说两个?算了,他的绝命毒师表妹显然不能包括在内。
时隔两年再见心心念念的克托尔顾问,莱伊万分震惊。
“克托尔顾问=组织成员格兰多纳=表妹的上级,秘密研究项目负责人“这个等式非常人能够料到,不是常人也想不到对方藏得这么深。
他对阿方索·克托尔的好奇心在确认其身份的瞬间攀至顶峰,可尚未持续几秒,一股因烦躁而起的不悦陡然肆虐,就像事先报以巨大期待的玩具在拿到手之前莫名其妙坏掉了。
是的,克托尔的变化太大了。
虽然他还是当初那般目中无人,见了面只扫来淡淡的视线,点头与否在态度上毫无区别。
但是——为什么,不打招呼,眨眼间就从底子里开始枯败了?
望向几乎撑不起白衣的红发青年的第一眼,莱伊就笃定他即使还能活上一段时日,却也长久不了。这是刻进那双过于平静的红瞳深处、惨淡消瘦的躯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