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仅剩的五个洗脑实验幸存者中, 萩原研二一直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其厉害之处包括但不限于他接受的洗脑其实并没有完全成功,悄悄给他留了点没抹干净的记忆下来,只有五岁的萩原研二没有露底, 他用最短时间掌握了察言观色并装乖讨好“大人”的技巧,硬是撬动了负责他的冷若冰霜女研究员的心,给他做“检查”时, 手不由自主稍稍松了些许。
那时的他并没能真正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实质好处, 只是本能地抗拒痛苦,积极配合, 努力讨好, 多磨一阵功夫, 就能让自己过得舒适很多。
死板的“对组织忠诚”字样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好像效果也不是太大, 就像他还勉强记得的那一小段记忆一样。
自家赖以为生的维修厂被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抢走,父母和姐姐忽然消失不见,在火灾中幸存的只有他自己, 然后被丢进孤儿院的他就被奇怪的黑衣人挑走了——这样的记忆有什么用呢?反而让他对所谓的“外面”更没有兴趣了, 从而坚定了待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
研二确信自己除了居住的环境问题、住在一个牢房里的发小时不时会犯傻外没什么不满的, 非要再举例的话,就是偶尔会有相当矛盾的念头冒出来, 让他倍感困惑:明明已经对现在的待遇很“满意”了, 还满满地怀揣着对收留自己的热心组织的“感激”, 怎么还是会有突然间反胃想要呕吐,再严重点直接头痛欲裂的感觉?
随年龄增长越发精明的研二每次摊上这个问题,便像是开启了自动防御机制, 思考一秒无果后迅速放弃思考, 继续没心没肺地伪装好自己, 在暗不见天日的地下混日子。
女研究员通常比男人更容易被打动,不出格的一点小请求,比如加点餐、自由活动时间多一两分钟之类的,只有她们负责看管时基本都会纵容。研二当然不会只讨好这一边,他有时能找到办法,从一般懒得搭理他们的男“教官”口中打探到一丁点消息,像什么隔壁隔间的傻子已经被拖走了,走廊尽头那屋子里的笨蛋又偷走了实验室的小白鼠,对他们的“体检”要增加到一周三次,之后可能会一天一次……
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听别人的事就是难得的乐呵。研二心满意足地被关回了房间,从女研究员那里骗来的巧克力掰成两半,自己一半,另一半摸黑塞进小阵平嘴里,手指上沾了点被体温融化的巧克力,他就用手背拍拍发小的脸。
“别傻啦小阵平,甜的,赶紧吃吧。”
“……”
“这里没有讨厌的警察,外面才有,等我们出去以后再生气也不迟啊。”
“……”
“唉。”
研二做大人模样叹气,与挤在一张床上的死气沉沉的卷发男孩形成鲜明对比。如果说在姑且能算无忧无虑的生活里,还有什么能让他产生一点点忧虑的,那就只有小阵平的脑子了。
松田阵平是他的发小,貌似他们还没进来前就在一起玩,模糊的记忆表示,小阵平比他更倒霉,好像父亲被警察污蔑,死在了监狱里,母亲没多久就没了,于是他们这对发小幸运地在一个黑屋子大团圆。
研二很高兴,他的理论是,外边儿要啥啥没有,全是一堆让小孩都反感的东西,这里有吃有喝有发小陪聊,有什么不能待的呢?
小阵平却无法理解,准确的说是无法接受。
他对警察的憎恨洗脑也洗不掉,哪怕提起零星字眼也会发狂,按理来说这样的他应该比研二更适应现在的环境,可他对“培养”他们的研究人员,对“收留”他们的组织,却意外地没有生出该有的“感激”之情,仿佛在他心里,有个观念始终根深蒂固,警察和组织,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值得“憎恨”吗?
憎恨?
研二又开始困惑了,原来小阵平时刻表露出的愤怒是因为“厌恶”?里外两个地方,没有一处能让他安宁,去不了外面,对外面的恨就只能全部寄托在里面,不停反抗、挣扎、敌视,仿佛这么做就等于复仇,比乖乖听话更能抚平他无处寄托的仇恨。
小阵平找错了发泄和抗争的对象,这么做非但对他没有好处,他还会死。研二早早地认清了现实,试图将卷发男孩拉回他认为的正途,可他的努力没有多少效果,小阵平还是太固执了。
或者说,小阵平早就已经绝望地疯掉了,所以才会执着于找死……不,不对。
研二坚定地认为小阵平还有救,没有对象的仇恨和记忆的消失,并没有抹杀掉他依稀还记得的那个和他一起乱翻工具箱的一脸脏卷毛小孩,小阵平只是执拗又迟钝,还没有学会该怎么适应现状。
然而,研二却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朋友被带走了四次,每一次回来,他都会比离开前更沉默,只有在自己不断跟他搭话时,他才会做出一点反应。
小阵平还有救。
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研二也开始固执了起来,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每天重复无数遍“我忠诚于组织”,心中不受控地欢欣雀跃的同时,还升起了比感激更凶猛肆虐的情绪。
那之后,研二在外拖延几分钟,卡着点钻进漆黑房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