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接着便是等待……
厨房里弥散的香气,炖盅上方不断腾升的水雾,盅中炙热响起的咕噜沸腾声……共同构造出了一个温情细腻的氛围,在这里,心情会变得愉悦,入眼的事物也变成了难得的暖色调。
只放两颗冰糖够吗,是不是再多放一点比较好?
源千穆琢磨着以往的自己绝不会关注的细节,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果肉炖够了火候,腻人的甜香四溢,源千穆关掉火,准备将自己平生做的第一份冰糖雪梨汤盛出来。
方才为了清洗食材,他摘掉了从一年前的某天起,就习惯性一直戴着的手套,这时也没想起把手套重新戴上,一只手的指尖无意碰到了高温未褪的炖盅边缘。
烫极了。
与炖盅那小块柔嫩肌肤扎满刺痛,灼热伴随疼痛席卷而来,仿佛一瞬已将血肉烧化。
他在焚烧感袭来之时突然愣住,似是皆由这份超乎常人忍受力上限的痛楚,找回了短暂的清明。
久久地呆怔,努力在沉沉的浑噩中,以最快的速度理清思路,红发青年一时忘了把手放开。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自己遗忘掉什么了。
他又一次向男人妥协,接受年幼助手的速度并没有自己以为的这么快。
今早临出门前,他也并没有打算亲自出门去接人,提前一天就拜托了贝尔摩德,让她找人代替他把宫野志保接来。
可是,他忘了。
就在起身走进书房的短暂时间里,他竟然把自己做好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转而又做了一个与前者截然相反的决定,并立即予以行动。
……确定,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吗?!
源千穆仿若瞬间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抽手,冷汗打湿了背脊。
他由空洞转为暗的赤眸里先后闪过惊愕与忌惮,压在内心更深处的阴翳几乎失控肆虐,全因为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接连浮现,他根本无法接受……他怎能想到,自己险些彻底失去了最看重的东西!
他的记忆,在很早以前就出问题了。
可能是由于半成品续命药的后遗症,也可能是因为人体实验的过程中,研究员们给他注射的各种猛药,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到如今,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总之,源千穆的记忆力正随时间流逝不断减退。
起初的症状极轻,他无知无觉,也表露不出异常,但到了后期,他会忘记越来越多的常识和人事物,丢掉所有重要或无关紧要的记忆——无法治愈的绝症会要他的命,遗忘,同样会无情地磨灭他。
源千穆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被慢慢杀死。
抗争的过程已经想不起来了,此时的他抬手死死按住剧痛的额头,咬紧牙关,似痛苦又似憎恶的神色频繁变幻,拼命去回忆,也只翻找出了一个印象相对最深的场景:
他躺在熟悉的手术台上,四肢被捆缚,头颅亦被牢牢固定。
四周的环境却不是他熟悉的,没有光芒刺眼的无影灯,反射森森寒芒的手术器具不见踪影,更嗅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异形的晶体管曲折交错,覆盖昔日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方闪烁的莹蓝电光落入他红得滴血的瞳孔,将他惨白的面庞染上颜色,仿佛要用温柔浸入的方式,环抱住他冰凉的身体。
——这些……是什么?
——想要……做什么?
“我们说好的,临走之前,帮我做一个实验。”
随记忆而来的轻柔嗓音给出了回答。
一个男人侧坐在他身边,垂首看来,与他目光交触时,眼里犹带安抚。
“我保证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做这个测试,也是为了你好。有些事不能忘,比如我想让你记住的,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东西,忘了也没关系。”
男人俯身,用手拨开挡住他眼前的额发。
出现在光洁面庞上的微笑,在他震颤晃动的视野里先是清晰,又倏然破碎:
“你忘掉的部分,我把我的记忆给你,你就不会再忘了。”
“我……你的……不……”
源千穆自己的声音也随跌宕不稳的记忆片段一同粉碎。
原来如此,这就是男人让他前往长野前所提到的“实验”,他只记住了这一句话,经历过的实验过程全忘了。
脑子里却是被塞进了更多的东西,不只是冰糖雪梨汤的配方,还有,他注意到了或是还没发现的细节……
男人对他的大脑还做了什么手脚?
他的所作所为,看似偶然而生的一个念头,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真的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吗?
无法确定。
只要存在一丝被“篡改”过的可能性,他就绝不会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装傻下去。
是顺天应命被后遗症侵蚀,变成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白痴更好,还是付出一点影响不大的代价,尽可能维持住自我更好?
男人帮他选了后一个,他个人判断利弊,大概率也会选这一个。
但是。
他不需要别人,帮·他·做·决·定。
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也·不·要。
宛若雕塑般站在料理台前,红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