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这人世,便如陷泥潭,你我本是泥足深陷之辈,便是倾尽所有,极尽升华,也不过一颗繁星,远不足这片夜空万一,却已耗尽了力量,终究暗淡的星火。
晚风微凉,无根生低头望草,最近空茫的念头尤其的多,虚无感萦绕不散,真是可怕!
再吸口气,脑海中浮现一张古铜的脸,想到他自号李无敌,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吊炸天,结果戏剧性的成了笑面虎,毫不顾忌大发脾气的模样,心中那些虚无感消散了良多。
尽然人生一场空幻,毫无意义,也要沿着这条路径不容动摇的走下去。
眉目舒缓,不由思索起自己和佛道两门的渊源。
五岁启蒙于到道,少年也参过禅定。
佛道两门对他的影响极深,可以说一点点将他塑造成如今模样。
然而他不觉得自己是道门亦或是佛门中人,甚至对于佛门之法颇为鄙夷,哪怕现在自己所行之事,受佛门影响更深,仍不能叫他放下那如跗骨之蛆的成见。
因为他自己明白,那心中的根源,和佛道没有半点干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给予。
“爹,根生好想你。”
微微一叹,他多想回去看看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让他心甘情愿叫爹的汉子。
但他知道,他不能,他永远都不能够回去。
哪怕爹已死了,成了墓碑,余生绝不会踏足那片地域,更别提回去扫墓。
这是一个约定,一个海枯石烂都坚定不移的约定,一个天崩地裂都无法更改的承诺。
那是一个父亲和儿子的约定。
不觉间,竟有温热淌过脸颊,无根生惊然回神,今夜怎偌多思绪,真是被那李道长动摇不成?
晃晃脑袋,面上复又挂上平淡笑容,带着一抹神秘,以及混不吝的笑容。
拍拍膝盖站起,心里无比确认,许新董昌两绝对放了巴豆,量还不少,差点把他干虚脱。
望眼不远处沐浴星光的酒屋,哂然一笑,朝相反方向而去,步履悠然,神态闲然。
走向一片星光不能没入的林子,曼声唱道:
“吾本浮萍一朵,生则无父无母,长来无亲无故,今下无牵无挂,往后无根无源。”
嬉笑声入耳:“得了,说得这么玄乎,不就是个小孤儿么?”
一条人影立在林前,四下星光似朝他聚集,面目泛冷而不冰的华光,戏弄之色不加掩饰。
无根生自动忽略他的取笑,脸上颇为无奈。
原本是没有回酒馆的打算,就是不想看到他,未曾想……
唉!躲不过躲不过,被这个煞星盯上了,天底下没有人能躲得过。
李无眠双目瞧着他,眼里渐渐狐疑:“我说,这一刻钟功夫,怎么感觉……”
无根生道:“有所思悟。”
李无眠一个激灵,仿佛听了什么冷笑话:“那肯定是一个有味道的思悟。”
无根生道:“此言何解?”
李无眠鄙夷的瞧着他:“撇个大条都能思悟,真的受不了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开始自动脑补,无根生大刺刺蹲在草地上,一边是一泻千里,销魂滋味弥漫不散,一边又满脸陶醉之色,陷入对自己道路的满足和明晰中,两者相融,简直……咦~
李无眠连忙打住,两只手掌摩擦小臂,扫一眼无根生,感觉今后再也不能直视此人。
无根生无语:“世间万物,佛门谓之轮回,道门称之动静,生老病死,春夏秋冬,日升日落,月圆月缺,皆脱不开其中道理,五谷亦然有轮回之时,李道长为道门人,岂不知?”
李无眠脸色一板,似乎在忍耐什么:“所以呢?”
无根生正要说话,他已然绷不住,弯下腰肢,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笑得眼泪四溅。
“无根生,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哈哈哈,有你的啊,拉屎悟道,强!”
“……”无根生嘴角抽搐,特想上去痛殴这家伙。
“李小兄弟,你要笑就笑,随你高兴。”片刻,自己反倒跟着笑起来,更不在意。
拉屎悟道也好,吃饭悟道也罢,此心此身的体悟并非虚假,何必顾及他人的评断?
尘界的泥潭如此浊重,并非谁都能行走,一个不察就被从里到外染成泥人,一个不慎就被绊倒在地爬不起来,在这凶险之中,守住此心不失,不受外物所动者,才有行走的基本资格。
“没意思,我还等着你动手,让你无老弟见识见识李哥的厉害,好叫你和盘托出。”
无根生眉目轻皱,但见李无眠嬉闹之姿散尽。
这本无出奇之处,如他们这般人物,一切外物难以动之。
他可以随意嘲讽李无眠笑面虎,李无眠也能大肆讥笑他拉屎悟道。
不过是几句言语间的交锋,添为笑谈而已,便如大海表面的浪花再怎么凶猛,往下百米总是平静如归渊。
然而此时此刻,无根生明明白白的感觉到,那盘膝在地,似笑非笑的男儿,危险至极!
如果说方才,是朋友之间的玩笑,猛虎收敛了爪牙,虽然偶尔凶一下,但绝无害人之心。
那么到现在,虎面纹路明暗交错,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