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天热起来时,忙碌一天的高阁庄人,吃过晚饭,会不约而同的到淄河边上来乘凉。
若是还觉得热,就趁着夜色干脆脱的赤条条钻进河里嬉闹、乘凉。
在河滩上乘凉的人们一般会带一张凉席,或是蒲团,只有庄里有身份的几户人家的长者才拿各种名贵木头做的太公撑子。听老辈人讲这撑子是高阁庄人从漠北带回来的。过去都是大户人家才可以用;现在在百姓家,撑子也是寻常物。只是普通人家一般都做工粗糙,只注重实用,且都习惯了谷堆,不会拿到河边来现眼。
高阁庄人,家家户户都会编草席,手艺精湛,能编出你能想到的任何图案,但都当货物卖给外人的。自家也没那么讲究,结实耐用就行。
高老九在家时,也经常夹张有些破旧,绣着鸳鸯图案的草席,到河边乘凉。
而今高老九不在,高羽都是蹭别人的凉席坐了,听庄里人拉呱。他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有时醒来发现自己是睡在地上的,整个河滩就他一个人。
如果太困他就接着睡,直到天亮被毒辣辣的太阳叫醒。河滩上水气重,向阳的一面衣服早被太阳烤干,而其他地方衣服是潮湿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庄里的家长里短,流短蜚长,乱七八糟的事,很多都是从这里听来的。
四大长老除去高霜降因为自重身份很少到淄河滩乘凉之外,其他长老也来。
年龄大些的人显出鄙夷的神色,最常用的评价就是,霜降年轻时候呵呵,谁还不知道谁啊,那点破事也瞒不了人的。
高寒露还是喜欢与民同乐的。他讲的江湖逸事和高阁庄的历史很得大家喜欢。高寒露每次讲故事开始都说“在早先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些苍凉,这就预示着故事开始了。
白无常的《三国》《水浒》讲的最好,只是到临淄城听说书先生说过书的人都说他不按套来,讲的随心所欲。
比如,长坂坡赵子龙杀个七进七出,李逵大喝一声当阳桥段水倒流。有时又是,喝断当阳桥的是张飞。有人说他就是张冠李戴。但不管他讲的对还是错,因为他走的地方多,有时也天南海北的讲见闻。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听他拉呱的。
高老九除去讲的荤话比较受欢迎,偶尔讲自己的见闻,多是夹杂了自己的想象和好恶,总让人难以信服。
坐在最边上不愿随波逐流,自重身份的老甄秀才从不赤身裸体。和白天时一样,他依旧穿戴整齐,摇着鹅毛羽的扇子,也从不主动说话。那种峨冠博带,羽扇纶巾的潇洒样子,鹤立鸡群,和这些凡夫俗子很是不同。
拉呱时最爱抬杠的是白无常。比如崔柳絮讲牛山和淄河的传说时,他说淄河发大水想要带走夔牛的心上人,那个美丽的浣纱女。夔牛曾动用法力想要拦住淄河的。老牛把牛山搬到淄河河道里,淄河水高出两岸百丈,向着牛山撞了三撞没有过去。但水无常势,它还是牛山脚下,在咱庄这里拐了个弯儿。他叹口气说,最后淄河没有摧毁牛山,牛山也挡不住淄河,还是一直向北流到北海里去了。咱高阁庄被淄河环抱,北有靠山,南边和西边有水,是个聚风藏水的风水宝地。
白无常说:“柳絮叔,俺有个不成熟的问题想问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了这话,就是白无常要抬杠了。
他说:“俺也听说过,水流千遭归大海,俺也听说过,大江东去,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江春水向东流,大江大河都是东流的,而且我也知道从咱庄一直向东走就是大海,为啥咱淄河没有向东流入大海,而是向北流的呢?”
崔柳絮讷讷的,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也只有一句话:“老辈人就是这么说的,你爱信不信。”
这时就到了甄秀才时刻。
人们会把目光都集中过来,甄秀才就轻摇羽扇,开始解惑。
他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断。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女娲娘娘用五彩石补天后,苍天补,百姓生,天下太平。再到后来尧登基后: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随后命羲和、羲仲、和仲、和叔分赴四方,中国四境有海环绕,各按方位为“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称之为四海,我大中国就在四海之内。比海小的是江,比江小的是河,比河小是什么,诸位知道吗?”
有人说,那就应该是水沟子了。
甄秀才哼一声,把羽扇拍在胸前不动,这就表示说的不对。
等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乃山间小溪也。”
众人忙以手拍额说,果然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说的真好。
甄秀才接着说:“据我所知,淄河流不到北海,是流到一个叫小清江的地方,然后一路向东,入了东海。”
这时他看着崔柳絮歉然的笑一笑,说道:“世间的多数大江大流都是东西流向的。淄河却不同,他向北入小清江之后,才到东流大海,而非流入北海。”
崔柳絮讪讪不语。
“要不说是读书人呢,秀才公这一解释就清楚了。”
甄秀才又说:“众位可知道淄河的“淄”什么意思吗?是黑水之意。老夫从一本古籍上曾看到过牛山上是有玄武庙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