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过,初春的风还不带暖意,但安銮殿外的枯枝已经生了嫩芽。一行宫人匆匆而过,路过一个灰色衣袍的人时,纷纷跪拜。
那人一身素色站在树下,眼中看不出神色,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不多时,有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身着紫色官袍的人,见着他,跪拜:“陛下万安。”
永平帝蹙眉,回身一见是韩尹,面上的不情愿也淡下去许多。他本就是清晨身子不大舒坦,独身出来逛逛。结果这个行礼那个跪拜的,扰得他心烦意乱。
“陛下!”韩尹又唤。
永平帝克制着心上的不耐烦,道:“今日爱卿不是休沐?一大早上就入宫来,是有何要事?”
韩尹再拜,道:“臣要参云乔。”
永平帝一愣,笑着转身,自己在御花园中的石凳上坐罢,问道:“又来个参她的。起身说说吧,她这回又做什么了?”
韩尹闻声起身,恭顺地往旁边一站,瞧着永平帝的面色,是不大想听的。想来也是,永平帝冬天多病,直到初春才身上好些,眼下是不愿听这些烦心事的。
何况云乔就那脾性,朝中人虽都知晓,却也都看不惯。自打她入京这些日子,参她的折子都能单独摞上好高。
要不是永平帝身上乏累,无心管这些事,只怕还能再送上来好多份。
“昨个,臣侄韩诉奉元阳侯令去巡查淮远军校场,结果她却无故杖责臣侄,实在是不把元阳侯和臣等,放在眼中。”韩尹义愤填膺,却又怕惹得永平帝不快,刻意放低了嗓音。
一个宫人送上来一碟茶点,永平帝啜饮一口,道:“近日这些折子堆得不少,都说她擅权独断,不把元阳侯搁在眼里。但她总归是个副统领,想必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此言差矣!”
韩尹凑近前去,压低声音道:“陛下,她是淮远的女将军,是淮远军的主心骨,兵权在握。如今,她又是……是储君之妃,只怕东宫起势,危机社稷啊陛下!当初这婚事,陛下您就不该允的!”
永平帝面上的笑意渐渐僵了些,将茶盏重重地搁下,瓷杯碰上石桌,声音刺耳。听得韩尹心惊,立刻跪地说自己失言了。
无论哪朝哪代,都绝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皇权中心,这是帝王心中最大的芥蒂。亲生父子生于皇家还屡次发生逼宫弑君之事,更何况,谢洵并非永平帝亲子,在永平帝登基前就已经是太子了。无论怎么看,谢洵都比永平帝更加名正言顺能承继大统。
如今谢洵娶了云乔,更成了永平帝难以忍受之事。
“你回去罢。”永平帝揉着自己的鬓角,不想再思索这些了。
韩尹不肯,眼看着永平帝身体越来越孱弱,对于这些事也变得更加力不从心。韩尹多次设计太子,将与太子亲近的先帝重臣都一一清理掉了。眼下他确实得永平帝圣心,可若来日谢洵登基,他将会头一个去死。
他为永平帝做了这么多事,绝不能临了败北,功亏一篑。
“陛下!”韩尹有些痛心于永平帝如今的退让。皇帝或许能退让一步,他却除了继续,别无它路。
见永平帝在用玉筷夹了一块梅糖,梅糖入口即化,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韩尹无奈,知道他此刻不想听这些,只好识趣地告退了。
转眼年关已过,因为马上开春,朝中事务也变得更加忙碌。军中许多东西都要核对上报兵部,云乔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脑袋当成两个用。
日光从透过薄薄的窗纱,映在云乔的脸上。云乔这才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昨夜因为忙着看文书,直接伏在书案上睡着了,连昨晚理好的东西都给睡乱了。
推开门出去,院中的梅花已经快要开败了。
帮厨的小桃端了一碗梅花粥来,里面还搁着几颗元宵。云乔尝了一口,才想起今日是上元节了。
云乔将没吃完的梅花粥搁在桌上,皱眉问:“那小祖宗起了没?”
小桃一边摆好早膳,一边道:“小殿下一早就起来了,只不过一直闹着要见您。”
谢元宁那个小祖宗,昨个夜里自己背着个小包袱就说母妃责罚他了,他受不住,要来云府避避难。云乔太忙,也没顾上照顾他,便让小桃陪着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元宁已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云乔的腿,撒娇嚷道:“云乔姐姐,今晚带元宁出去玩吧?元宁在宫里,从来没人带着出去玩。”
云乔被他缠得没了脾气,低头捏了捏他的脸蛋,笑话道:“就知道玩!行,今晚可以。白日姐姐太忙,你跟着这个小桃姐姐一同玩,可好?”
元宁情绪却忽然落了回来,嘟囔着:“太子哥哥可不可以一起去玩?”
云乔怔了怔,似乎一时都没转过脑子来。她已经大半个月都没有见过谢洵了,似乎这人只要不想出现,就真的能不让云乔看见。而她这些天太忙碌,也没怎么想起他来。
要不是元宁来了,她还能再忘半个月。
“他……”十分放松地往后倚着坐榻靠背耍赖道,“你想他,来找我做什么!”
果然那个小团子蔫了下去,兴致更不高了。只有元宁知道,这些日子谢洵也冷漠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