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法,名《幻般若》。乃是一门可对人之精气神造成影响的法门。其中有一式便是“离人乱”,可牵引出离人的愁绪。
倒是正可应和此景。
唯一的问题,便是他于此道之上无什天赋。
当年学了许久,也不过堪堪入了门廊。
而在决心修持刀法之后,于此道上更是再无寸进。以至如今能否使出,亦在两可之间。
且便是能用出,以他如今的功行,也不过能叫人生出一丝愁绪,至多一两日,便会消散无踪。不过,如此,作为惩戒,却也是正正好。而若是失败了,至多不过是叫自身也受之影响。
这却是在他可接受的范畴之中。
想罢,他不再犹豫,虎目一凝,便就向着恶意最深的一人看去。
那人本是偷瞧着顾暄,突然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往十一那处看去,霎时,便见着一双幽深黑眸正定定地望着他。
他心中一惊,顿时后退一步。
正待要仔细分辨。
却觉得心中竟猛然生出一股愁绪来。
且那愁绪来得猛烈又深刻,竟叫他忍不住的目生泪意。
大娘、二花、娃子……
“啊——”
他突兀地哭嚎出声。惊呆了身周的人群。
见他如此,十一眼目一转,又看向另一人。
那人微弓着背,半掩在人群里,一双吊眼不时地瞥着顾暄,嘴角下撇。
十一眸光微闪,幽深的眼瞳仿佛噬人的深渊。
只这次,那人虽是受了惊,却不像是被引出了愁绪的模样。
只是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嘴中不时地瞥一眼十一又低骂几句。
反倒是十一,他心口一紧,旋即,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心绪迅速蔓延至心头之上。让他不禁回忆起许久之前在山中的日子。
甚至,他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迫切之感。
——他想回去,想回到山中去,回到那小屋中去。
但很快,他便收敛了心绪。
因为他知晓,这不过是功法反噬的缘故。
只是,即便他竭力压抑着自身沸腾的心绪,然而,如此近的距离,他之情状又岂能瞒过顾暄的感应?
他眼睫轻抬,眸光瞥过十一,又看了眼兀自在那儿骂骂咧咧之人。
相比十一,他对这门功法可谓十分熟悉。自然也是清楚,这门功法功效如何,并不全然与运功之人的能为相关。
毕竟再是奇诡,它也不过是区区一部功法,如何能叫一个从未有过愁绪之人心生哀愁?
——它不过起一个牵引之用罢了。
通常能被其引出心绪的,必是心有千结之人。
顾暄清淡的眸光最终落在那嚎啕大哭之人身上,他心中轻叹一声,清湛的眸光便如被附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叫人看去,便觉得有一种厚重的安稳之感。
渐渐地,原先还有些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唯有一人却是突兀大叫了起来。他神色惊惶,一双吊眼瞪得老大,手指胡乱地挥舞着,大喊大叫道:“妖怪——有妖怪!”
“嘶——这人疯了?”
“快快!让开!小心别被他给伤到了。”
与那人离的近些的,看他疯疯癫癫的模样,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们推推嚷嚷地往不远处退避开来。
顾暄唇畔带笑,柔和的面色,却偏生能叫心细之人觉出一丝隐晦的锋芒来。
其余人不曾接触过,自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的功法便是这般离奇。能叫人生,自也可叫人死。
回过神来的十一薄唇轻抿。
他微低了头,目光盯着地面,仿佛在那儿生了根。
顾暄看过一眼,摇头轻笑了笑。
而那原先嚎啕大哭之人,亦是恢复了过来,他想起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面色通红,半掩着面,左右看了几眼,便快步走了。
这一切好似过了许久,实则也未有多久。
约莫是知晓自己三人是劝不了顾暄了,那年长之人也便不再纠结该如何言说。
他沉默地转过身,又沉默地背起背篓。
只在看向那两个年轻人时,才面色一板,肃声催促他们动作利索些。
那两个年轻人自是不敢多言,皆是低着头,手脚慌乱地背起行囊。随后小心地跟在年长之人身后,半点儿也不敢去看那顾暄。
唯有眼角瞥过柴捆时,会露出一些纠结心虚的神色来。
顾暄自是觉察到了。
他想了想,却是摇头失笑了一瞬。